唐泛神色不变,假装没听见,拱拱手:“有劳九娘子久候,方才看到舍妹,心中激荡,是以耽误了些许时间。”
九娘子笑道:“兄妹相见,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咱们都这么熟了,唐郎就不必唤九娘子了,喊我阿菡罢,这是我的小名。”
我啥时候成螳螂了……?
唐泛郁闷地想道,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这,这不大好罢?”
九娘子笑道:“哪里不好?这名字不好听么?”
唐泛摇头:“自然不是,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想想也觉得美,怎么会不好呢?”
九娘子露出心醉神驰的神色:“虽然我不大懂,可这诗词听起来真美,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出口成章,连奉承话都说得这么好听。”
唐泛呵呵一笑:“我虽是读书人,可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九娘子确实美貌如菡萏,人如其名,难道我要非说不美不成?”
没有女人不愿意被人称赞美貌的,唐泛这张嘴更是能将天上的麻雀也哄下来,九娘子自然被他说得眉开眼笑,娇嗔道:“怎么还叫人家九娘子?”
唐泛从善如流:“阿菡。”
九娘子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伸手便要拉唐泛坐下。
不待她碰上自己,唐泛就已经坐下来,没有挨着对方,不过也没坐得太远。
九娘子勉勉强强表示满意,含情脉脉地看了唐泛一眼:“唐郎,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唐泛露出非常吃惊的神色:“危险?这怎么说来?你,你不是说那什么教要招徕我?”
九娘子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是我白莲圣教。不错,可那只是我的想法,老实与你说罢,邓秀才想杀你。”
唐泛啊了一声,适时透露出一些反应。
这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得刚刚好:不能反应太过恐惧懦弱,这会让九娘子瞧不起他,因为对方本来就是要招揽唐泛的,所以唐泛不能表现得太脓包;反应太过平淡也不行,这显得太假了。
“阿菡,这我就不明白了,杀了我,对他有何好处呀?”
九娘子被他这句阿菡叫得通体舒畅,先是微微一笑,而后面色凝重道:“先前我主张让唐郎你归附本教,再放那些孩童回去,反正官府的人本来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如此正可与官府的人讲和,方才你在场的时候,也听到了。”
见唐泛点点头,她又叹道:“可惜邓秀才坚决不同意,他想将人一并带走,那些孩童还好说,起码能让他卖出高价,有一大笔收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杀掉他们,至于唐郎你,他既然不想向官面上的人低头,自然觉得留着你就是累赘了。”
唐泛疑惑道:“阿菡,有些事情,我心里奇怪得紧,也不知道当不当问。”
九娘子将手放在他大腿上揉捏了一把,娇嗔道:“你问啊,还假客气作甚!”
唐泛对她这副作派着实吃不消,险些鸡皮疙瘩爬了一身,忍住将她的手拍开的冲动,竭力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上,问道:“先前我听你说你是总教派下来的,照理说应该比邓秀才的地位高才是,为何反倒要听他的话呢?”
九娘子道:“谁说我要听他的话啦?只是他现在手下的人多,我不好与他公然对着干,再说南城帮是他一手创立的……”
唐泛打断她:“不还有个大当家丁一目么?”
九娘子道:“你傻呀,那丁一目不过是捏造出来欺哄外人的幌子傀儡罢了,邓秀才才是真正的帮主!”
原来如此,唐泛恍然,又问:“实不相瞒,先前我跟着那帮锦衣卫一起追踪而来,如今他们虽然被引到山上去了,但如果找不到人,只怕很快就会回转,到时候若在荒村里掘地三尺,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咱们的所在,要是照你那个法子,自然两全其美,但如果邓秀才不肯投降,他又有何办法逃走?”
九娘子道:“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没听过狡兔三窟?从此处去山里有一处山寨,是邓秀才的另一处据点,要不是马车中途坏掉,他也不会被困在这里,现在迟迟还未走,正是在等山寨里的手下过来接应呢,免得一出去就被锦衣卫的人撞上。”
唐泛低声道:“那等他出去之后,我岂不就要被杀了?”
九娘子道:“要不我来找你作甚?你若想要保命呀,就得加入我教,到时候莲花印记一烙在你身上,就是我圣教中人了,教中有规矩,杀害同教教友,是要被教众追杀,千刀万剐的,到了那时,邓秀才就不敢对你动手了。冤家,我可是在救你哩,快快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刺上那烙印罢!”
唐泛当然不愿意被刺什么烙印,他跟九娘子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多探听一点情报。
如今他已经触摸到这只庞然大兽,也逐渐了解到白莲教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上买通朝廷官员,下勾结黑帮势力,也难怪当年一个妖道李子龙,就能搅和得京师不得安宁,难怪锦衣卫一直搜查,也没能彻底将这股势力掐灭。
他没有回答九娘子的话,反倒露出微微的向往之色:“阿菡,不瞒你说,我这从六品官当得实在窝囊,俸禄低不说,还处处受气,虽说是进士翰林出身,可如今都不值钱了,也不知道你们那教主是何等人物,竟能凭着一己之躯搅动大明风雨,实在是我辈所不及,不知道我加入圣教之后,可有幸拜会他老人家?”
九娘子道:“机会自然多得是,可也要你入了教才行。”
唐泛本想刺探白莲教总部所在,奈何这九娘子也是个机警人物,左右就是不透露实情,一心非要他入教,想来她的放荡风情也只是表面伪装,只因她与邓秀才不和,这才有了唐泛苟且偷生的间隙。
想及此,他便叹道:“昔日李道长将皇宫大内也视如家中一般,想进就进,据说他还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真如神人一般,只可惜后来被砍头了,让我也未能一睹他的风采。”
九娘子诡秘一笑:“你都说他如神人一般了,又怎会轻易丧命于朝廷鹰爪之手?”
唐泛闻言大吃一惊,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真是假,便惊喜道:“难道李道长未死?”
九娘子笑而不语,又不回答唐泛了,真可谓将吊胃口的功夫做到了极致。
“冤家,老实告诉你罢,教中如今急需人才,像你这样的朝廷命官,官职虽然小了点,但如果有圣教暗中支持,想要高升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时候若圣教有需要,你也可以施以援手,这可不正是两相合意,两全其美的事情么?再说了,你一年就那么点俸禄,若是加入圣教,自然是荣华富贵滚滚而来,难道这世上还有人宁肯穷死,也不要这前途无量的泼天富贵么?”
说白了,九娘子的意思,就是要唐泛当白莲教在朝廷里的一个钉子。
唐泛露出心动又犹豫的神色:“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我只是担心那个印记,毕竟我是个朝廷命官,若被人发现身上有白莲教的印记,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如这样,我答应加入,但是先不烙上印记,行不行呢?”
九娘子笑眯眯:“当然不行,唐郎,你不拿出一点诚意,我如何敢将那些孩童交给你呢?”
唐泛苦笑:“可就算我入了教,邓秀才也不会让我将他的摇钱树带走的罢?”
九娘子挨近了他,低声笑道:“不瞒你说,我身上有总教的令牌,除非邓秀才想背叛总教,否则不敢违抗我的话。”
唐泛心头一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只纤纤素手忽然摸上他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唐泛的外衣扯落一半!
“好唐郎,做大事可不能瞻前顾后,不若我来帮你下决定好了,我会将烙印纹在你的后腰,定不让任何人发现的!”
唐大人大惊失色,却不是因为险些被非礼,而是担心被对方发现他藏在怀里的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