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2 / 2)

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505 字 27天前

“没有大碍,不过是心中思虑甚重,夜里难以入眠罢了。”朱祐樘道,连“症状”都与上一回一模一样,显然是胡乱诌的。他也知道自家卿卿一眼便看破了,但仍是一本正经地道:“因所思虑之事便是卿卿与孩子,故而只有留在你们身边,才能好转。”

“这一回,万岁爷究竟告了几日假?”张清皎单刀直入地问。

朱祐樘回道:“只说数日,没有提起具体几日。等到卿卿伤势愈合,小家伙每天晚上也不那么闹腾之后,再去上朝也不迟。”他实在是割舍不下皇后与儿子,便是去上朝,心思恐怕也不在朝政之事上,倒不如索性成全了自己心中的想望呢。

张清皎无奈道:“我的伤势愈合倒是容易,不过是三五天便应当好些了。但想让这小家伙晚上不闹腾,至少得等到他六个月之后再说。万岁爷难道想告半年病假么?”别说半年了,便是他只告半个月病假,朝堂上怕也已经慌乱起来了罢。

朱祐樘怔住了,望向她怀中的儿子,瞬间有些不想支持自家卿卿亲自哺乳了。事先他根本没想到,卿卿哺乳竟然如此劳累。小家伙隔一个时辰或一个半时辰便须得喂一回,白天倒无妨,但夜里怎么能受得住呢?

“万岁爷放心。”张清皎瞧出了他心中的动摇,轻声道,“我早已打听过了,也知道亲自哺乳必然很艰难。不过,只是熬半年罢了,我觉得尚能坚持。半年后,等他能整夜睡着,也能吃些别的了,我便给他断奶。”

拗不过自家皇后的朱祐樘自然只能颔首:“平日里,卿卿也须得好生歇息。若实在太疲倦,便让乳母替你罢。虽说小家伙昨夜有些不适应,但若是真饿得狠了,指不定便能喝下去了。”尽管他也心疼儿子哭泣,但更心疼的却是自家卿卿。

“我知道何时该便宜行事,你便放心罢。”张清皎也并非想坚持这半年始终全母乳喂养,若是自己疲倦不堪,偶尔让乳母喂后半夜亦是无妨的。只是,以小猴子昨夜展露出来的执拗脾气,说不得哭闹起来便不会停歇,最先心软妥协的反倒可能会是她和朱祐樘。

却说,皇帝陛下正陪着妻儿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群臣正对着他让怀恩来传的口谕发怔:朕疾虽平,但气体尚弱,更须调理数日且免视朝。素来勤勉的皇帝陛下一个月内就“病”了这么多日,告了两回长病假——就算是宫里传来了未来太子殿下诞生的喜讯,他们也无法接受他借机告假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趁半夜改完了小虫子

大家晚安

————————————————

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把每晚19:00更新给改了

呵呵,现在我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半夜党了……

ps.这个月也参加万字更活动,摩拳擦掌准备ing

有的亲反应,最近有点不如前面好看了,_(:3∠)_。小猴子生下了,皇后娘娘会一边专注养娃,一边专注事业哒~

第263章 重赏厚封

再一日, 由仁和长公主主持, 在坤宁宫明间给新生的小侄儿举行了洗三礼。诸宫太妃们都纷纷前来探望小皇子, 称赞小家伙生得壮实。小家伙吃饱喝足之后便睡着了,即使被众位长辈轮流抱着,身上稍稍碰了碰水,也很给面子地没有醒过来哭闹。

明间隔壁的书房内, 朱祐樘听着那些夸赞声,翻着写满了给儿子所取的名字的簿子。因他有些心不在焉, 也只是随意地翻了翻。不过, 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一侧, 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正在产室中歇息的张清皎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 朱祐樘满脸喜色地拿着名字簿子快步走了过来:“卿卿, 我觉得这名字极好。你看,‘厚照’——说文中言,照者, 明也;庄子中言,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我国朝未来之天子,就该用这个字才是!”

张清皎在心中默念“厚照”、“朱厚照”,也觉得很是朗朗上口。而且,“照”的寓意比起之前所列的许多字都好些, 简单却深远,又正好应着了国号。这说明以孩子的身份,未来定然是会继承国祚的, 意头极好。于是,她也颔首道:“这名字确实极好。”

“是罢?我这便将名字给礼部。”朱祐樘又匆匆地转身出去了。

群臣等了两日,却只等来皇帝陛下给小皇子取名的口谕,都觉得颇为失望。皇帝陛下都已经休息两天了,每天守着妻儿,应当也够了罢?分明便没有生病,偏偏却告了病假,便是为了享天伦之乐,未免也有些过分了。

性情刚直的刘健便说动徐溥一起上折子进谏,谁知刘吉刘首辅却将他们进谏的折子压了下来。这只老狐狸扶着须,语重心长地对两位阁老道:“以陛下的性情,也不至于会因此而荒废了朝务。日子久些,陛下自然会放不下朝堂之事,咱们如今又何必强夺陛下的天伦之乐呢?皇嗣可是陛下好不容易盼来的,人之常情而已。”

刘健与徐溥自然知道,刘吉有自己的处事之道,那便是揣测圣意、投其所好。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屹立在内阁多年而不倒的缘由。眼看着刘吉都已经入阁九年了,按照惯例当可致仕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当然不希望得罪皇帝陛下,断绝自己继续留在内阁的希望。他们也拗不过他,只得暂时答应不递折子。

就在刘健已经渐渐忍不得的时候,休假整整五天的皇帝陛下终于让怀恩传口谕,说是自己的“病体渐愈”,从明日开始视朝。众臣盼啊盼,终于等到了御门听政,等到了皇帝陛下熟悉的身影。

却不想,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后,头一件事并非按惯例问他们有何事要奏,而是满面春风地道:“朕的长子诞生,钦天监算过了,说他的生辰是连如贯珠。加之皇后梦星入怀,与圣祖高皇帝相类,朕觉得甚为欢喜。”

众臣自然也替皇帝有子而欣喜,齐齐拜下道:“恭贺陛下!”这是盼了五年才盼来的皇嗣,皇帝陛下如此高兴他们也能理解。年轻人头一次做父亲么,谁不是如此呢?逢人便想夸一夸自己的儿子有多肥壮,生辰八字有多好。

谁知,皇帝陛下话题一转,又道:“皇后诞育有功,当重赏才是。朕拟封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张峦为寿宁伯,其妻金氏为伯夫人。”他本想连着两个小舅子也一起封了,多少也须得给个锦衣卫千户之类。但想想张鹤龄的意愿是入户部,封锦衣卫千户反倒是不伦不类,可能断绝他成为文官的路途,便只得作罢了。

群臣愣住了,都望向立在角落里丝毫不起眼的张峦。不过,这回张峦感觉到的却并非都是尖锐充满质疑的视线,反倒是比上一回平和许多。大概是因为,皇帝陛下去年都已经提过一次了,群臣知道给皇后娘家封伯也是迟早的事,因此心里早就已经认了罢。而且,因皇后诞育长子有功而受封,倒也算是有理有据,符合惯例。

不少言官仍有些蠢蠢欲动,想重复王恕去岁反对的时候提出的理由。但仔细想想,孝庄钱皇后一生无所出,而皇后娘娘已经诞育皇子,再拿钱皇后的旧例来说事,未免也太不合适了。于是,左右权衡之下,战斗力奇高的他们也只得闭嘴了。

张峦没想到这群同僚居然都默认他封伯,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朱祐樘便立即让怀恩当堂宣读他早已拟好的圣旨,张峦立即跪下来叩谢圣恩。朱祐樘不好与岳父说什么亲近的话,便只和颜悦色地让怀恩将他扶了起来,说择日赐张家丹书铁券云云。

群臣在旁边瞧着,礼节性地恭贺新晋的寿宁伯。张峦一一谢过,捧着圣旨回到了原位。虽说自从宫里特地派人来传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平安诞下了小皇子的时候,他便隐约预料必定有今日。可回顾这两年以来发生的种种,再思及因为子嗣备受压力的女儿,他心里除了欣喜之外,自然还有疼惜。

只可惜,他是父亲,姐姐张氏又仅仅只是姑母,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入宫探望皇后娘娘。否则,若能瞧瞧皇后娘娘,顺便也瞧瞧小皇子,他心里怕是也安稳许多。只希望鹤哥儿和延哥儿能成功地去坤宁宫看一看,便是不可能见到正在坐月的娘娘,能远远地看几眼小皇子也是好的。

终于成功地给岳父封爵,朱祐樘顿时觉得无比畅快。去岁他拟封爵,不仅群臣反应激烈,连皇后都两度拒绝,实在是令他心中有些郁闷。而今皇后默许,群臣也没有反对,他自然觉得身心通畅,脸上的喜意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趁着皇帝陛下心情好,兵部尚书便继续禀报吐鲁番之事。经过国朝连续一年半的闭关绝贡之策,吐鲁番已是乱象丛生,饥荒之象渐显。其国主终是急得火烧火燎了,主动提出献还哈密城,再度入贡。

朱祐樘素来心善,听兵部尚书禀报说,吐鲁番使者哭得不能自已,说是国内民众饥荒难耐过得很是凄惨,不由得一叹:“饥荒之事可是真?如此说来,此前刘爱卿所献之策确实已经达到了目的。若是继续施行,怕是会连累了万千无辜性命。”

“陛下仁善。臣也以为,须得先派人去吐鲁番一行,证实此事为真,方可考虑吐鲁番再次入贡之事。”刘吉道,“若吐鲁番果然有改正之心,日后不再狼子野心图谋哈密,再次接受他们入贡也未尝不可。”

朱祐樘沉思片刻,道:“昔日他们入贡时,朕怜惜他们生活在贫瘠之地,每回都会赏赐大量粮草。如今看来,过去对他们有些太好了,竟让他们用朕赏赐的粮草袭扰边境,甚至于侵占哈密。朕决意,这回即使接受他们再度入贡,赏赐之物也须得稍稍换一换。”

众臣怔了怔,没想到方才还同情吐鲁番民众的皇帝陛下却突然语出惊人。殊不知,这可是皇后娘娘时不时便念叨着“东郭先生”类似之事的后续影响。民间有言“升米恩,斗米仇”,国朝与周边番邦之间的关系何尝不是如此微妙呢?

“户部仔细算一算,该给吐鲁番赐多少粮食,才能既不发生饥荒,亦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积累粮草。此外,与远番贸易的商队依然不全从哈密进出,依旧保留先有的边境关贸之地。如此,方能适当降低哈密在边境的地位,让哈密往后也能过得更安稳些。想必不如往日富饶的哈密应该不会再成为群狼环伺的肥肉,他们自己亦不会再有左右逢源之念。再者,严禁边境与吐鲁番交易粮草,违者以罪论处。”

皇帝陛下说罢,又道:“便是算出了准确的粮食量,前几次给他们赏赐的时候,也不妨少赐些粮食,以其他之物代替。若是吐鲁番不侵扰边境,便逐年增加粮草。若侵扰边境,便降至最低,或再次闭关绝贡。”

仔细想想,自家皇后有些话说得很对:有些人天性便是欺善怕恶,唯有先对他冷淡些,再逐渐给他点好脸色,他才会懂得尊重于你。国与国何尝不是如此呢?对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又何必施以圣人之仁?不妨先让国朝的百姓们都安居乐业,再怜悯那些番邦,或者展示国朝的大国风范。

内阁对此表示没有异议,户部尚书也出列领命。言官们倒很有些想跳出来唱反调的,但想来想去,若坚持用赐大量粮草来显示国朝的仁慈,未免也太对不住西北边境饱受吐鲁番侵扰之苦的军民了。如果他们敢跳出来,武官们指不定就会横眉冷对了。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宜博什么存在感。

因没有其他要紧事,皇帝陛下便退朝,回到乾清宫处理积压的政事了。整整五日不曾处理朝政,内阁票拟与司礼监批红的折子都在御案上压着呢。皇帝陛下挥笔奋战,整整一上午才不过处理了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临近中午时,他发现了吏部尚书王恕的折子,说是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刘吉九年秩满。因今日提起了吐鲁番与哈密,他不免又想起了刘吉去年所献的“闭关绝贡”之策。纵然这位刘棉花刘首辅私德确实不佳,他的才华也是毋容置疑的。

于是,一时心软之下,皇帝陛下便批复道:刘爱卿侍朕年久,辅导勤劳,赐敕奖励加特进兼支大学士俸,仍旧供职。不久之后,皇帝陛下会发现,这并非一个合适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