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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3950 字 27天前

“刘文泰问了轮守的御医,确实没错。”

“他还在修那本甚么药典?身为太医院院判,怎么没给皇帝看诊?不是说他和太医院的掌事太监关系不错么?”

“正因为与那太监关系不错,他才能打探到确实的消息。这个消息事关重大,就算轮到他去诊治,大约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传出来。我觉得,应该按主子先前吩咐过的,咱们俩分头行事。你回去禀告主子,带一封主子的亲笔书信北上;我先去一趟朵颜部,通知他们随时做好准备。等主子的信一到,就立即起事!”

“……刘文泰真能接近皇帝?”

“他说了,这几天那本药典便能修完。等他将药典献上去,有那掌事太监替他说话,身为太医院院判,他何愁不能替皇帝问诊开药?风寒看似是小症候,但将小症候变成大症候的法子有得是。皇帝幼年身体亏损,尽可推到他体质弱上头去。”

“成,那就这么办罢。咱们赶紧将消息送出去,绝不能耽误主子的大事!”

两人说罢,便分头离开,消失在风雪中。远远跟着的数名锦衣卫顶着满头雪,小心翼翼地缀在他们后头。而在太医院院判刘文泰家中,一位十余岁的少年正满脸苍白的坐在书房里,回想着他方才不小心听见的祖父与陌生人的对话,越想越是心惊——

这,这可是祸及整个家族的谋逆大罪!祖父怎么会如此利欲熏心?!他难道不知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么?!无论此事是否败露,无论胜负者是谁,刘家都逃不过滔天大祸!谁会将谋害皇帝的太医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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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假意会诊

皇帝陛下因偶感风寒而卧床休养, 在朝廷群臣看来, 其实并不是甚么要紧事。人总有生病的时候, 皇帝陛下亦不例外,谁能强求一辈子无病无灾呢?

虽说陛下自幼体弱,时不时就病上一两场,但自成婚登基之后, 他的身子骨便已是强健许多。因此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场小病,或许三五日之内便能好转。直到整整十日后, 皇帝陛下依然因病不能视朝, 朝廷内外才有人开始着急了。

这时候, 太医院院判刘文泰以药典《本草品汇精要》编纂完成为由求见皇后娘娘。与他交好的太医院掌事太监张瑜自是替他说尽了好话, 将他的医术与人品赞了又赞。张瑜自顾自地口沫横飞的时候, 并没有注意到皇后娘娘略有些冷凝的目光。直到他绞尽脑汁说光了他所知道的溢美之词,皇后娘娘才淡淡地颔首同意召见。

刘文泰压抑着心底的惊喜与忐忑,带着沉甸甸的四十二卷《本草品汇精要》来到坤宁宫。踏进坤宁宫明间, 他便闻到浓浓的药味,本能地分辨出目前皇帝陛下用的确实是治风寒的药方。但许是怕承担责任,太医院院使不敢用急方,用的都是温和的方剂,所以才使得皇帝陛下的病情迟迟没有多少起色。

这一瞬间,刘文泰捕捉到了自己的机会, 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紧张与狂喜,来到书房觐见皇后娘娘。有张瑜在旁边赞赏他,皇后娘娘似乎也颇为认可他编纂的药典, 还赏了他数百两银作为嘉奖。

刘文泰目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提起了皇帝陛下的病情:“听说陛下偶感风寒,方才微臣闻着,院使像是用了温养的方剂。不知用药之后,陛下如今病情如何?”

“稍有些起色。据院使所言,还得将体内的寒气发散些出来才好。”皇后娘娘轻叹道,眉目间笼着轻愁,“从来不曾见他病得这么久,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刘文泰只觉得心跳得砰砰响,本能地接道:“禀娘娘,微臣在编纂药典时,也发现了不少古方,其中正好有辨治风寒的平散诸方。若是娘娘信得过微臣,不如让微臣给陛下诊治,开个方子试试?”

皇后娘娘仿佛有些犹豫,打量了他半晌:“院使已经开方,如果再开别的方剂,合适么?”

张瑜连忙在旁边敲边鼓道:“院使开的是常用的方剂,刘院判却知道治风寒的古方。若是古方更对症,指不定陛下的病情很快就能有起色。娘娘放心,刘院判的医术在太医院可是人人都称赞的。而且,给陛下诊治,本就该数位太医一起会诊,再会同开方才更稳妥。让刘院判加入其中也是应该的。”

皇后娘娘思索片刻,点点头道:“那就试试罢。让人将太医院院使以及陆尚医、茹尚医与谈老先生都请过来。唉,虽说你们都道风寒只是小病,但拖了这么些天,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不如多叫些人来瞧瞧罢。”

刘文泰心里一跳,瞬间生出退缩之意。毕竟他若想使甚么招数,或许能骗得过太医院诸人,却不一定能骗得过尚医局的两位女医以及在宫外美名远扬的谈老先生。可银钱他已经收下了,各种许诺也一个不落地许了,消息也已经传去了江西,他早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就算是硬着头皮,他也得试上一试!!

赶在其他人来之前,刘文泰立即来到寝殿为皇帝陛下诊脉。躺在床上的皇帝陛下看上去很是虚弱,脸上带着病容,颧骨上还有些异样的红晕。他低低地咳嗽着,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说的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刘文泰细细地给他诊脉,不多时,心底的惶恐不安尽数化作了满含恶意的喜悦——

真是天助他也!太医院院使诊错了脉,辨错了症候,忽视了皇帝积热在内之相,将这次风寒完全当成了寒症!热症当成寒症来治,本该用散剂发热却用成了热剂消寒,只要他再加上一剂热剂急方,小症候变成大症候指日可待!!只是,绝不能让尚医局那两位女医与谈复诊出不对来!

皇后娘娘坐在床边,亲自斟了水,给皇帝陛下润了润喉:“刘院判,陛下的脉象如何?”

刘文泰心念急转,立即冠冕堂皇地征引各种医书,断定太医院院使的诊脉是“正确”的,只是用的方子有些平和,可以加一剂容易见效的热剂方。他作出学识渊博之状,说这方子来自于古医书,是素来饱受赞誉的良方云云。

皇后娘娘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对他多了些信任,笑道:“那就赶紧开方罢。等到院使、陆尚医他们过来,你们再仔细看看这方子。”

片刻后,太医院院使带着两名御医前来,陆尚医孤身一人赶到,茹尚医却是满脸疲惫地扶着曾外孙女来了。她刚进来,就告罪道:“娘娘,外子这两天正好病了,昨儿夜里症候加重,实在不能入宫为陛下看诊,望娘娘恕罪。”

刘文泰听了,不由得暗喜起来。便听皇后娘娘宽慰道:“谈老先生和您年事已高,还须得好生保养为上。陛下罹患风寒,本也无须你们都赶进宫来诊脉。但他这症候迟迟没有好转,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娘娘安心罢,风寒不是大症候,只需用药对症,陛下很快便能好起来。”茹尚医道。

于是诸位医者都来到寝殿内,陆续给皇帝陛下看诊。之后,众人各怀神色地来到书房回禀皇后娘娘。刘文泰悄悄地攥住拳头,手心里满是热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的神情——无论如何,他必须说服多数人赞同皇帝陛下的症候是寒症而不是热症!!

作为头一个给皇帝陛下诊治的大夫,太医院院使不知是真的诊错了,还是害怕被追究责任只能将错就错,十分笃定地道:“陛下的风寒是寒症。微臣之前所用的方子有些缓平,刘院判开的方子确实是古方,效果应该更好些。”话里行间,却是将刘文泰给推了出来。

刘文泰正愁没有人支持他呢,虽然知道太医院院使或许有推卸责任之嫌,他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似是而非地描述了一番皇帝陛下的症状,试图混淆其他人的判断,最后的结论也是寒症:“若是这个方子用得不合适,微臣还能寻出更多对症的古方。”

茹尚医似乎一直有些神思不属,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仔细想了想,才缓缓回话道:“陛下的症状正如刘院判所言,确实是寒症。院使和刘院判用的都是对症的方子,娘娘放心。都说病去如抽丝,总归需要些时间才能见效。”

陆尚医愣了愣,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为甚么他们都判定这是热症。她犹豫了片刻,在院使和刘文泰颇有些尖锐的目光里微微垂下首:“娘娘,臣其实不擅长风寒辨症……这次陛下的症状有些不明显,想来诸位的诊断定是不会错的。”

听了她的话,太医院院使和刘文泰都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暗地里打量皇后娘娘的神色。就见皇后娘娘想了想,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是寒症,那就按照寒症来开方治病罢。我只希望,陛下能在除夕之前好转起来。”

刘文泰险些没能控制住眼底的喜色,赶紧低下头与太医院院使一起行礼道:“微臣等必不会辜负娘娘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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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热腾腾的药汤送进了寝殿,张清皎端过来,不急不缓地将药汤吹凉,然后慢慢地一勺一勺倒进了旁边的瓷瓮里。原本该躺在床上满面病容的朱祐樘正斜倚在引枕上翻阅奏折,见状低笑道:“何必管它,待它凉了直接倒了就是了。”

“总该做个样子。”张清皎道,问肖尚宫,“刘文泰出宫了?”

“是,刚走不久。”肖尚宫回道,“牟指挥使和陈提督都亲自带人盯住了他。”

“敢谋害皇帝,胆子可真是不小。也不知朱宸濠给他许诺了多大的泼天富贵,才让他不惜铤而走险。”张清皎冷冷一笑。在她的面前,这刘文泰与张瑜竟然敢一唱一和地出言蒙骗,有好几回她都险些演不下去了。与这种满怀恶意的人虚与委蛇,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卿卿既然不喜他们,便不必再召见。”朱祐樘道,“横竖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走的过场咱们也已经走了。再召他们过来问罪,也不过是听他们狡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