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边旋风一般走出了几个人,许宜轩走在最前边,快步过去,一把抱住了中年美妇,用脸擦了擦她的脸孔,撒娇般说:“母亲,可想死轩儿了!”
豫王妃笑着将许宜轩推开了些,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裳:“轩儿,你怎么还是这样淘气!”她的嘴角含笑,似乎在责备他,可那责备里头又透出些宠溺的意味来。
许宜轩扭着身子不依不饶:“轩儿怎么是淘气?母亲将我放到这穷乡僻壤里头来,哪里比得上京城繁华?儿子不过是跟母亲诉诉苦罢了。”
豫王妃掸了掸许宜轩衣裳上的几颗灰尘,微微一笑:“轩儿,不是给你请了个习武的师父?刚刚好在别院里苦练武功,等回了京城,你们那帮子人可没人能打得过你了!”
许宜轩兴高采烈的举起手来:“母亲,这句话倒是说得实在!”一把小檀弓从他的衣袖里落了出来,还有几颗弹子,滚得四处都是。
豫王妃身后的一个妈妈笑了起来:“我瞧世子爷在这别院呆得十分舒心呢,个子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些,好像都不咳嗽了。”
“可不是。”豫王妃一伸手,身边的丫鬟赶紧递上了一块素丝帕子,上边用鲜艳的丝线绣了一幅团花牡丹,中间掺杂了金色与银色的丝线,在阳光下边闪闪的发着亮。她拿着帕子替许宜轩擦了擦额头:“刚刚都去哪里玩了?见着你满头大汗的。”瞥了一眼跟在许宜轩身边的简亦非,她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简护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母亲,你怎么能喊我师父叫简护卫呢?你也该跟着我喊师父的!儿子自小念书,上头都写着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这些规矩母亲都不记得了?”许宜轩睁大了眼睛,很单纯的望着豫王妃:“下一回母亲千万要记得,可别再喊简护卫了,要喊简师父!”
简亦非有几分尴尬,朝豫王妃拱了拱手:“世子爷心无城府,心地纯良,对简某实在太好,还望王妃别见怪。”
豫王妃轻轻的“唔”了一声,没有理睬简亦非,搭了丫鬟的手,迈步就朝那汉白玉台阶走了上去,那十二幅的湘水月华裙从白色的台阶上扫过,拖着在地上,那上边绣着的缠枝牡丹花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仿佛跟活的一般。
门房恭送了豫王妃进去,这才将一扇门关上,两人凑到了一块窃窃私语:“听世子爷身边那些丫鬟婆子说,王妃是个不好亲近的,今日瞧着她的脸色,确实不大柔和。”
“唉,王妃是什么身份?她出身高贵,自然要端着架子些,咱们小心做事便是,何必管那么多。”另一个门房回头望了望别院里头,就见绿树葱茏,鸟儿啼鸣,满径落红,那一群穿着光鲜的人,早已不见了人影。
“那个肖家姑娘来了,咱们可不能再放她进去了,免得王妃见了不喜,随便打几十板子,也够她受的。”前边说话的那门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水灵灵的大姑娘,万一冲撞了王妃,落了个不好也怪惨的。”
“可不是。”同伴点了点头:“咱们可是为她好。”
豫王妃由许宜轩陪着进了主院,得知王妃要来,屋子全部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般,瞧上去格外舒服。豫王妃在黑色檀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旁边有婆子递上一个定窑出的白瓷茶盏,金丝镶边,上头绘着四时花卉。
“轩儿,”豫王妃瞧了一眼许宜轩,见他态度恭敬,倒也满意:“你也莫要怪母亲,那算卦的已经算了,你十四岁上头有磨难,不能住北方,今年你便好好的呆在这别院里头,我知道你想母亲,母亲会经常过来陪你。”
许宜轩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我知道母亲最疼我。”
他在别院,可比在京城好玩多了。在京城里还要去国子监念书,每日里要写不少的字,还要背文章,可他一点都不喜欢做这些事情。在别院里头,他跟着简亦非练武,骑马射箭拳术剑术,现在都小有成就了,而且他还能时不时去那位肖姑娘家里,尝尝她做的饭菜,见着她笑得比那三月春花更动人的脸蛋,这世间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儿了。
豫王妃拉着许宜轩的手,问长问短,看看他在别院过得如何,许宜轩都是一律说好,听得豫王妃眉开眼笑:“不错,轩儿高兴就好,母亲听了也是欢喜。”
“母亲,我刚刚在与师父练剑呐,身上汗嗒嗒的,我先去沐浴更衣再过来。”许宜轩朝豫王妃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豫王妃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怎么瞧着就跟柳树抽条儿一般,才几个月,仿佛就高了半个头。”
“王妃,世子爷都十四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了,等着十五……”身边的妈妈说到这里,闭嘴不语,豫王妃略一沉思,便会过意来,嘴角一翘:“妈妈不用提醒我,我自然是记得这件事儿。”
高门大户里的子弟,到了十五岁,一般都会给他指个屋里人,也就是引着他学会床笫之道的那种丫鬟。这丫鬟若是得了主子喜欢,以后便会升为姨娘,若是不得宠的,就会被指着配了小子,做那管事嫂子,总之对于这丫鬟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豫王妃听那妈妈提起这事情,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去将秀云喊过来,我有话问她。”
秀云早就已经打扮好了,穿上她最喜欢的衣裳,站在梳妆台前边,拿了菱花镜照着自己的脸孔。镜子里有一张容长脸儿,细眉细眼很是清秀,鬓边别着一支蝴蝶簪子,小小的翅膀被细碎的流苏拉动,正不住的在扇动。
“秀云,王妃喊你过去呐!”一个婆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望了一眼正在打扮的秀云,嗤嗤笑了一声:“你不用打扮了,王妃又不是不认识你!”王妃对秀云多有青眼相加,看起来以后世子爷的屋里人就该是秀云了。
秀云拉了拉衣裳下摆,这才跟着妈妈走到了主院,见着豫王妃,跪倒在地:“奴婢见过王妃。”
豫王妃很是满意秀云的恭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罢。”
“谢过王妃。”秀云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站在那里,笑着问道:“王妃找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你跟我说说,你们世子爷这几个月在别院里头,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豫王妃想了想:“有没有出过别院到外头玩耍?”
秀云本来一肚子的苦水正愁没处倒,听着豫王妃问起这个,赶紧将这几个月来许宜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早两个月还好,后来……”她的眼前闪过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咬了咬牙恨恨道:“后来那简师父带了一位肖姑娘来卖羊肉,然后那肖姑娘做了个什么一羊三吃给世子爷吃……”
“妈妈们都做什么去了?怎么能让他胡乱吃别人做的东西!”豫王妃勃然大怒:“都没有长脑子不成?”
“奴婢也是这么劝的,可世子爷不相信,偏偏要吃!”秀云说得很是气愤:“不仅吃了,还是拿着手抓了吃的!”
“手抓着吃?成何体统!他学的那些规矩礼仪都丢到哪里去了!”豫王妃的脸上有一丝不快:“轩儿可真是胡闹!”
“可不是?奴婢劝着呢,可那肖姑娘说要这样吃才痛快,世子爷就跟着她做了。吃了以后只说好吃,还让我拿二十两银子打赏给那肖姑娘!”秀云说得实在气愤:“世子爷也真是,怎么能这样大手大脚呢?”
“二十两银子倒算不得什么,只要轩儿吃了没事就好。”豫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不是那朱侧妃派过来谋害轩儿的,那也就算了。
秀云见着豫王妃竟然没有一点要追究那位肖姑娘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慌神,她怎么就觉得那肖姑娘实在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她给世子爷煮羊肉的那次,世子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个不停,是不是喜欢上了她?
“王妃,还有一件事儿我没告诉你呢。”秀云想了想,决定把最近的那事说出来:“早一个月,世子爷打发我们全去山里挖小笋子,每人要挖十斤,没有挖到就不许回来,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小笋子,最后还是挖了些春笋回来抵数的。”
“什么?竟有这事儿?他这是要做什么?”豫王妃听了十分惊奇:“你们都去了?”
秀云点了点头:“全都去了,挖了好几百斤,后来都被世子爷送给那位肖姑娘了。”
豫王妃有些忍不住,“噗嗤”一笑,对秀云这口里提到的肖姑娘充满了兴趣,轩儿是有中意的姑娘了?听秀云这口气,该是附近农户的女儿,若是轩儿真喜欢,弄进府里给轩儿做个屋里人也就是了,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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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
许宜轩苦着一张脸站在树下,身边跟着简亦非。
“师父,怎么办?我母亲来了,我就要被她锁在这别院里了。”许宜轩望了望池子里边的各色锦鲤,用力丢出了一个小石子,惊得那些锦鲤纷纷摇头摆尾的游开,水面上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简亦非心里头其实是美滋滋的,许宜轩不能出去,他可是能来去自如的,想必豫王妃不会注意到他,她的关注全在许宜轩身上。
以后就可以一个人去肖姑娘家了,许宜轩在的时候,顾忌着身份他鲜少开口说话,有什么话都得先让许宜轩说,现在可好了,他能够尽情的跟肖姑娘说话了。
“师父,师父!”许宜轩伸出手来在简亦非面前晃了晃:“你笑什么呢?看着徒弟不高兴你还笑,师父真是没良心!”
简亦非楞了下,难道自己心里头的得意全在脸上显示出来了?见许宜轩嘟着嘴站在自己面前,简亦非也觉得很是歉意,他只顾自己高兴,却将徒弟的苦处给忘记了。“宜轩,我想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你母亲早些离开别院,这样你就能痛快玩耍了。”简亦非想来想去,只能给许宜轩提这个建议了,至于怎么让豫王妃离开别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