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枫华早知道他心性冷酷残忍,对人对己都是,也忍不住心头一凛,像是被猛地兜头浇了一杯冰水。
但她手里琴音却仍无一丝错漏,口中轻轻的应道:“是教主。”
就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以来做得那样,做一个随光摇曳毫无自我的影子。
……
闻人重天和姬清并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在找寻他们。
刹魂教的消息几天内就传遍中原大大小小的分舵,道上处处戒严。然而,两个人却连宁国的边界都没有走出去一步。
一路走一路玩,如果没有闻人重天背他,姬清一个时辰内连一公里都走不到。
闻人重天也不催他,姬清不走,他就在旁边等。
“这世界上好玩的事情这么多,为什么要急急忙忙跑出去,找中原人打架?”
“不是打架,是历练。”
“那一边走一边历练好不好?我住在刹魂山十几年,都不知道附近山里是这样的。”
第一天黄昏,姬清不走,是因为找到一片风景好看的山头看落日。闻人重天没说话。
看完了落日,天也黑了,夜里自然是就近搭个简易的帐篷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姬清不走,因为觉得昨晚的帐篷太丑了,他要搭个更好看的。
闻人重天没说话,因为姬清只负责提他不切实际的要求,实际埋头干活的是闻人重天。
劈了树,砍了竹子,缠了藤蔓,木屋建好了。
姬清展颜一笑:“好不容易搭好了,好舍不得,我们多住几天再走吧。”
这一住,直接从初夏住到深秋天凉。
对闻人重天来说,从小时候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在跟着父亲到处走。后来父亲身亡跟着祖父,祖父也是带着他游学天下。
每一天都有正事要做,没有一刻闲暇松懈。
像这样随便走到一处地方,毫无缘由,心念一动就结庐而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每天,在鸟雀的声音里醒来,闻人重天根深蒂固的自律,无事就自发的去练功。
姬清就在旁边瞎鼓捣,闻人重天若是来抓他练功,就辩解说他这是在学以致用五部的本事。
刹魂教五部的本事到了他手里,离部的暗器机关之术,用来制作陷阱捕猎。挖些山中草药乱七八糟配药,或是逗着鸟儿去啄食开辟出来的菜园的虫儿,就是活用巽部的本事了。说是去水边练剑,结果串回来几条大鱼。怕是松风寒知道要被气死。
闻人重天大多时候纵着他,对于他自己,就像要把姬清该努力的那一份自己补上似得,越发刻苦。
然而,姬清自己一个人不务正业就算了,拉着闻人重天共沉沦不成,就各种捣乱。
鹿长老教的奇门阵法,被他摆在院子的门口,闻人重天打水回来就走不进来了。绕着屋子半个时辰才破开,水都凉了。气得闻人重天把他按在膝上,想要惩戒一番。
姬清捂着眼睛假哭,叫着重天哥哥诚恳认错。扭头,十指分开从指缝里看他,脸上笑颜绽开,纯澈无忧。
闻人重天落下来的手就变成温柔的拥抱,一点点收紧,舍不得叫他难受一下,无可奈何。
心底的气闷就像云烟化成雨,滋生一点甜丝丝的回甘。
他闷闷的说:“你就欺负我喜欢你。”
“对呀。”被纵容的少教主毫不遮掩的弯着眼眸。
山中无岁月。
每天这样无所事事的打闹,练功,玩耍,狩猎。偶尔去山下远一点的地方,跟人换取些盐米。
转眼夏去秋来,外面已经换了两季,恍惚却好像才离开刹魂山几天。
两个人住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远处隐匿在山峦里的一点雪山顶。
落霜的时候,山林中便不适合生活了。
闻人重天仔细锁了屋子,摆好阵法,确保不会被野兽冲击了木屋。这才拉着姬清的手,真正第一步离开刹魂山的范围,去历练。
此时,已经距离刹魂教最高追击令下达,时隔小半年时间了。
刹魂教关于少教主的追击令,最初掀起的波涛汹涌,都在无数次一无所获里渐趋沉寂。
黄叶漫天的时节,西南宁国的边城。
一个额头缠着西南男子特有额带的少年,牵着一头瘦小的毛驴,毛驴上坐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女。
偏僻的地界,往来都是山脚贫民。通常给些产物,守卫就睁一眼闭一只眼放人过去了。
只是那少年沉着脸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凶煞的,却生得实在是俊得不行。守卫不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毛驴上的少女忽然回头,迎着他的目光,唇边徐徐露出一点笑意。
那笑容温和极了,透着一点无聊似得冷淡,本该是叫人觉得被慢待,却是好看极了。
像早晨林间的光从高处俯视下来,明的暗的暖的冷的,耀得人烟花迷乱,不清不楚。
魔怔了似得,好半天才醒悟,眼前却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