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安许莫是真的吃饱了。
小张敲开房门的时候,安许莫正在看剧本,白清池的台词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连和他对戏的角色的台词他也看得要背下来了。不过想和做是两码事,他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安许莫这次看剧本,看的并不是自己的那部分,而是今天白天剧组中拍摄的几场戏。他一边看那几场的剧本,一边回想当时几个演员的表现,慢慢地,就把纸张上单薄的词句在脑内转化成了一个立体的演绎现场。
安许莫刚看完周谨沉和林瑞的那场教室戏,小张就敲门进来了,安许莫一看见他就知道是唐棠安排的,不过他晚上确实已经吃饱了,就打算让小张把东西带回去。
反正唐棠之前和他说过,他赚的钱里有一个专门的饮食开支,只要他好好工作,吃饭问题就不用操心。所以安许莫也没担心这顿夜宵会怎么费钱。
只是安许莫没有想到,小张还没走,房门就又被敲响了。
因为不是剧组的统一安排,再加上房间紧张,安许莫就和大多数人的房间隔着好长一条走廊。虽然和大多数演员都在同一层,不过距离却实在有些远。
安许莫正好奇会是谁来找,小张已经帮忙打开了房门,来人刚一进来,手里拿着饭盒的安许莫就愣住了。
周谨沉从门外走进来,他先看了开门的小张一眼,视线又转向了屋内愣愣站着的安许莫,看见男孩手中的饭盒,周谨沉的神情微微一动,随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晚上没吃饱?”
安许莫哪是没有吃饱,他是觉得自己简直要在一天里把一年份的糖全吃完了。红烧大排,酸汤肥牛,鱼子酱寿司,奶油松饼外加巧克力熔岩棉花糖。
高热量,高糖分,温暖又满足,幸福感最强的食物。
安许莫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吃饱了,这是唐棠给准备的夜宵。”
“我晚饭的时候就想和她说不用费心了……但是她好像没看手机。”
一旁的小张补充道:“唐唐手机没电了。”
安许莫把饭盒还给小张:“你拿回去吧,和唐唐还有大张哥分一下,晚上来回跑也辛苦了。”
唐棠找来的司机也姓张。小张接过饭盒,很快就带着东西走了。
安许莫送小张出去,把门关好,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紧张。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屋顶灯光是暖色调的,给纯白色的床被都打上了一层暖光。
男人站在灯光下面,纯黑的头发被衬出了暖金色的光边,他头上还有白天造型用的发蜡,边缘却莫名被灯光照成了微微蓬松的模样。
周谨沉看着他,声音是一贯的低沉醇厚:“真的吃饱了?”
安许莫点头:“是真的。”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门,确信自己把门关好之后,才转回来轻声道:“谢谢哥哥请的晚餐。”
周谨沉没对他的感谢表示什么,只是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饭量?”
安许莫微僵了一下,很快道:“大概是,当练习生之后吧。”
他很详尽地补充着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就训练量比较大,所以容易饿。”
周谨沉果然没有再多问,他看了一眼桌面,转身走了过去。
安许莫轻轻吐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肩颈这时才传来了轻微的酸涩感。
他说谎了。
不是从练习生开始的,是更早以前。
是管家忘了不能上桌吃饭的他的晚餐,饿到睡不着的小男孩半夜悄悄跑出来,却因为失手碰掉了瓷勺,而在惊恐中度过了一整夜,然后被罚一天不许吃饭。
是被同学集体冷嘲热讽,气温和情绪都是天寒地冻,只有午餐冒着热气,埋头吃饭就能假装身边所有人都不在看。
是盛怒之下的周允林一脚把他踹飞出去,而刚刚被他偷看过的门缝内,消瘦的哥哥安静地昏睡在床上,喂进去的米粥一点不差地流出来。
只有能吃饭,才是一件好事。
直到翻页的声音传来,安许莫才迟了好几拍地看过去。
周谨沉正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他刚刚看过的剧本在翻。
剧本塑料文件夹夹着,外层保护得很好,内里却显得微微有些发黄。有的页边角还有些发软发脆,差一点就卷起了边。
虽然明显被翻过很多遍,但剧本上的批注并不算多,每页纸上的平均字迹不到三处,还都是很简单的关键词。不过除了剧本,桌上还有另外一本a4大小的装订册。那是安许莫把看完剧本后的一些困惑发给表演老师,和老师讨论过之后,整理打印下来的聊天记录。
剧本是不能外传的,安许莫问的也只是一些不涉及具体情节的问题。有很多问题在老牌演员来看甚至算得上是幼稚,但对于安许莫来说,它们都是非常值得整理下来的知识。
周谨沉一直没有说话,他看了一遍安许莫的剧本,又去翻那个装订的册子。a4册上倒是有很多批注,有些还被反复改过,虽然安许莫的字很漂亮,一眼看过去,也显得整体页面有些杂乱。
把这些都翻完之后,周谨沉才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安许莫。
“演戏有压力?”
“有一点。”
安许莫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迫切地想和哥哥说话,几句就可以,确认对方是好好的,确认自己已经不在噩梦里。
见男人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安许莫主动开口问:“谨沉哥,你来找我有事吗?”
周谨沉看了看他,刚想开口,衣袋中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安许莫就见他收敛表情,看向了被拿出来的手机屏幕。
不知为何,周谨沉并没有直接把电话接起来,铃声在安静的屋内响着,听起来颇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