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你这一句话就把她出卖了,真是好样的。也省得我回家再盘问她。”梁薄慢悠悠的回答,“如果这么些年,我需要一直从她那里得到消息,我兴许现在就会变得比你还迟钝。”
“迟钝?”安瑞愈发疑惑,又有点恼火,“你到底知道什么?”
“从前年算,一开始是一年两次,去年是三个月一次,今年还没跨年,那么这次姑且就算今年的吧,第七次?八次?”梁薄慢慢的说出一堆表面毫无意义的数字,“小型车祸,你躲过了,药厂仓库小面积爆炸,你那天刚巧没去,嗯,还有别的,总之意外频生,惦记着你小命的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你如果不是刻意忽略,那当然就是太迟钝了,别和我说你是前者,嗯?后者还能谅解,前者那可是智商问题。”
从三年前的第一场车祸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切不是意外。而且心里就已经早早有了预感,只是一直到今日才隐隐抓住某种苗头。
所以叶臻说,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开始。之前那些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回虽然也没出什么问题,但却是第一个针对于他的“私人定制”,真正了解他的人开始出现了。
只是他本以为……没有人在意。
他更没有想到,在意的人,比他更加思路清晰。
好在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眼前人向来刻薄高傲的言辞,除了胸口又一阵闷闷的绞痛之外,他直接过滤的他的话,问道,“我可以知道你是如何了解这些事情的么?”
“当然不可以。”梁薄很理所应当的回答,“让你知道了,我查不出,你下次再想做什么蠢事怎么办?你哥得劈了我。”
安瑞觉得再和他绕下去的话自己心脏病又该犯了,就在他明智的决定把话题迁往另一个话题时,梁薄懒懒的又开了口,这一句话,瞬间让他心神错愕,有一种瞬间被看透所有的错觉。
“不对,不是迟钝,还是智商问题。你这明显是知道了的。不然这样多年,逼着赶着,不让锦年留在你的身边,又是为着什么?”
就像是心底最深处,有一颗小小的种子轻微的破裂,萌芽一样,那种微弱的,小小的悸动,轻易让人察觉不得,又像是千斤巨石砸入湖中,掀起波澜万壑。
极度的柔软,和万般的涌动,明明很不协调,可此刻却因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名字真真切切水乳相融在了一起。
锦年。
小锦年。
☆、第20章 chapter20夜谈(下)
只是此刻无心他想,暂且将她小心挪到一边,淡淡开口,“这样有错么?”
“没有错,可也没有用。”梁薄一针见血,“这样多年,你觉得calvin那儿是安全的,calvin却觉得你这里是安全的,没有一个愿意把自己的处境摊摊牌。就这样推来搡去,你觉得锦年何时才能真正安宁?”
安瑞第一次陷入沉默,竟是无言以对,良久,才徐徐分辩,“锦年还小,等她长大了,我会替她安排……”
“你怎么替她安排?”梁薄打断他,口吻像是嘲笑又像是极其认真,“你再这样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挂了。”
这话说来有点不吉利,可是细细想来……
“好像也是。”他对自己漠然的态度,像是在谈论一个根本不相干的人。
谈话到了如此境地,就像是拐进了一个死胡同。他不软不硬的态度,却是再问不出分毫了。
“安瑞。”梁薄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态度是今晚罕见的端正,“还是不想说么?你要瞒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安瑞却只是一笑,依旧是漫不经心,“我哪儿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和我哥不知道的?”
“当下之事,再怎么杂乱无章,你掩饰的再是巧妙,只要有心,都能察觉出端倪。”梁薄望着他,静静道,“可昔日不可追,过去曾发生过的一些……你不说,谁知道?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非得自己一人走到黑,你真的想走到你所设想那一步么?”
“昔日不可追……”安瑞踯躅于这五字的精妙,细细品味着,轻叹,“这句话真好。”
举目望去,雪大的有些离谱了。
城市的夜空总是相似的,尤其是隔着这么大的雪幕,便只能看见接连成片的高楼大厦,灯火流潋。
上海或是爱丁堡,从这个角度望去,似乎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同样的魔都。
几乎可以穿过风雪,看见不远处,那个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伟岸宽厚的背影。永远那么安稳可靠。
幼时初来乍到,很不习惯仆佣如云的豪宅深庭,他用满身的刺去防备,警惕周遭的每一个人。而那个人确实自始至终的温和好脾气,悉心教授他当地的语言,去游览熟悉新环境,甚至带他着进入自己的人际圈子。
和父亲生气,故意摔碎了他最爱的古董花瓶,跑了出去却迷了路,倔强地坐在马路边等,是那个人先找着了他,带他回家。在满地的狼藉,父亲的盛怒之下,他一声不响的背下黑锅。然后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贪玩忘了作业,他熬夜帮他做题,懒得抄直接把他的原稿交上去,结果被老师发现,两人一起被他母亲骂了一顿。
如兄如父,如师如友。
他曾经觉得,能有这样一个兄长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可后来才发现,这其实是多么可悲。
那个人,用二十年时间换得了他满心满意的信赖,又用了一天,将他挫骨扬灰。
往昔不可追啊。
他想着,算了,都过去了。
那个人,即使虚伪,可能也是这世间伪装的最好的。因为时至今日,即使发生了那么多,那么深重的伤人事,他发现自己居然都无法恨他。
“我二十一岁那年离开的英国,可来到中国时,却是二十四岁,我离开英国的时候没有带走一便士,可到了中国却已然身家万贯,这三年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们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么?这思路倒是确实很对。”在梁薄微怔的表情下,安瑞将自己哥哥问过自己无数遍的话复述了一边,又慢慢补充了句,“我也很想知道,可惜,真的是记不清了……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耍你。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记不清了,也不想记清。”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是谁越来越迫切的想杀我,而我没准备逃跑,或者反击,甚至……其实我已经等了那个人很久,你会觉得我疯了么?”
一连串的陈述过后,他终于略停了下。
梁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开口,“会。”
安瑞噎了一下,笑骂,“没一点儿浪漫主义情怀,不知道叶臻怎么忍得了你。这时候,按照套路来,你应该问我那个人是谁才对。”
说罢摇了摇头,好像也无甚在意,继续说道,“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么?一个农夫,在冰天雪地里捡了一条蛇,他捂热了那条蛇,把自己过冬的粮食给它吃,把那条蛇喂好了,养活了,最后被反咬一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