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不住了,坐在飘窗上,打开窗户,天空已经变成墨蓝,夏日的夜空现在好像离她很近,一种浮萍般的心事漂浮在空中,似有似无,漫无目的。云蓁感觉现在她的房间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穿梭漂流在雾气城市,她坐起来扒在窗沿上往外瞧,这让她无端地想念起秋天来,那样她就能在雾缕和云朵上方遇到一只南飞的大雁,捎它一程,摸摸它的羽毛,沉默地和它一起去迎接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新的一天,一起睡着。
十一点五十九分。
云蓁盯着手机上的显示时间,等着它完成跳动,二零一五年六月二十四日,星期叁,农历乙未年五月初九。突然间她头脑一阵发晕,眼前像是电视机的雪花屏一样嘶拉作响,等她清醒过来,数字已经发生跳转,零点零分,二零一五年六月二十四日,星期叁,农历乙未年五月初九。
真的被暂停了,出不去了,她被永远困在这一天了。
*
空气里依旧是潮湿的泥土腥味,还飘溢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生机。云蓁走在碎石路上,那只流浪狗还在原地,看到她就默默地躲进了高茂的杂草中,云蓁停下来,和它对视,黄狗润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云蓁笑起来:“你当然不记得我了。”
她走向公交车站,六点四十五分。
自从确定了时间循环的事实以后,云蓁身心都松弛下来。她坐在冰凉的休息椅上,公车呼啸而来,她镇静地看着它停下,噗嗤一声张开嘴,吞咽了几位乘客,合上嘴,接着一喷气,呼啸着又开走了。
她原本是想上车的,但云蓁想着去学校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她的时间都暂停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她想一个人呆会儿,安静地,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可惜只有一天,如果是个一周循环,她就能再走得远一点了。
她现在算是确定了,如果她不写那封遗书,大概不会出现这种如同科幻小说的剧情,可是木已成舟,她已经写了,也已经被困住了,再去自责也没有用了。她的房间应该就是时间循环的入口,无论跑多远可能也会被拉回来。
清晨的风格外凉,云蓁独自坐在公交车站沉思,脚边有块被踩扁的烟蒂,她想这烟蒂也许曾经属于哪个老男人,她下意识一伸脚把烟蒂拨到马路上去,车辆驶过,碾过烟蒂,车喇叭尖厉又气势汹汹,金黄的阳光洒到她脚面上,暖洋洋的。
云蓁还是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工作日的早晨公交车上会有这么多老年人。她被挤来蹭去,不到两站路就赶紧下了车,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已经八点了,班主任也许会发现她今天没来上课——可能先是以为她迟到了,等到九点,到了九点邓老师也许就会给李素君打电话,李素君就会知道她逃课了。
云蓁感到非常轻松,“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这句歌词稍微化用一下就可以独属于她了——“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疯狂。”无穷无尽又只有二十四小时的保质期里,她在后知后觉中,终于意识到一点: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没有后果、没有顾虑,再美妙、再不堪都只有二十四小时,一切在二十四小时之后都可以归零重来,她有数不尽的时间去浪费、去挥霍,而且她永远都是十七岁了,她foreveryou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