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政令杀伐果断,战场上领驭千军万马,他从不知惊恐是何物。今日却因一只小小玉佩而惊慌恐惧,莫非真是他过去行事太过铁血无情,才有此恶报?
邢美人来不及细想,匆匆跪地请罪。
一枚雕成麒麟形状的和田玉,刻工十分精细,丝丝缕缕的繁复纹路不见一丝瑕疵。如今从当中裂成了两半。
这是去年在荷塘中遇到沈天玑时,她不小心掉下的。他一直珍藏着,从未离身。
这的确是他的宝贝。如今却坏了。他心头似乎也被撕成两半。
“谁让你碰这玉的?”
森冷的诘问响在高阔的殿阁里,让人听了胆寒。
“是……是它不小心掉下来的。”
男子眸中骤然怒火升腾,声音冷得像千尺寒冰。
“朕珍视的东西,你竟然敢!”
邢美人早吓得魂不附体,口中连连求饶。
男子唤了一声,殿外守着的人便候在外头,他冷冷道:“拖出去,杖毙。”
邢美人简直不敢相信,霎时睁大了惊恐的双目,却再来不及做什么,呼号着被拉出了东华宫。
女子凄厉的喊声被侍卫捂住,逐渐远去。
周宁福一身冷汗,瞧着此刻阎罗降世般的帝王,一动也不敢动。他斜眼瞧到皇上手中两半玉佩,这才恍然。
难怪皇上如此大怒。邢美人也是倒霉,撞到今日皇上大怒的当口。本就没有显赫的娘家支撑,还闯下这样大祸,这样的美人儿,也是可惜了。
皇帝大步走到灯下,想要将那玉拼好。可已经碎了的东西,如何能拼好?
动作竟几分颤抖,终是停了下来,漆黑的双眸望着碎掉的玉,枯站良久。
他虽生来就是皇太子,先帝驾崩后顺利登位,所遇所行也多有艰难困险。登基数载,政务大抵安宁平顺,然朝中风波从来不止,天下乱势从来不断,他素来处之泰然,诸事无一不在鼓掌控制之中,便是稍有不能预料之事,也多有所感知,他有足够的耐心韧性,徐徐图之,不论目标是什么,终有一日会落进他手里。
他对她,耐心更足,韧性更强,那样坚定的心念,最后却都化作飞烟,让这一路的用心,都变得可笑之极。
忘不了她满是泪痕的哀求容颜,让他疼到了骨子里。若是其它人,让她这样伤心,他定要将那人千刀万剐的。到头来,让她伤心是他自己。
他如何忍心!
那声“放过”,实属不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放弃,大约也是唯一的一次吧。他放她自由,却让自己陷入无限黑暗的深渊里。
她留给他的,唯有这块玉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宁福终忍不住跪地道:“皇上,奴才求您,保重龙体啊!您富有四海,天下没有一样东西不是您的,何必苦着自个儿?”
男子转头,声音沉沉,彷如自言自语,“天下都是朕的,可她的心不是。”
周宁福一愣,“皇上,奴才斗胆直言,奴才瞧着,沈四小姐对皇上您也是有心的。不然,为何将那花灯带走?”
男子一顿,一瞧殿中桌案,果然不见那花灯。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沈四小姐走的时候,拿着那花灯跟拿宝贝似的呢!就是身子单薄了些,连走都不稳当。”
他这话让他瞬间浮现出她寂然离开东华宫的身影,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事实上,当时他并未转身看她,他怕看了,就会舍不得放她走。
可如今被他这么一说,他又后悔未曾看她最后一眼。她总是这样让他担忧,让他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