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凌延在此处有一座颇隐蔽的宅子,想到马上就能找回沈天玑,他的心都快要飞起来。一行人冒着风雪奔向青黛山,遥远就可以看见那座孤宅的灯光。
宅门大开着,侍卫们冲进去搜索各个房间,只在正院屋里看见一把染血的刀子。那几只箱子还堆在院中,除了一只大箱子是空的之外,旁的都装了衣裳细软。而那只脏兮兮的空箱里,只有绑人用的绳索。
连日来的疲累,方才那一刻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沉重笼罩而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才能恢复几分清醒和理智。
又有侍卫来报,说院子后面掩藏了一座水牢。水牢上面的铁栏锁的斑斑锈迹落了一地,锁是开着的。几个侍卫下了水牢搜寻,捡回了一只白玉珠花耳环。
这只耳环,是妍儿的。
如果说方才还有所疑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被关进水牢的,被绑在箱子里带来的,甚至那刀子上染血的人,就是沈天玑。
常怀也认得这耳环,那可怕的水牢让他心里都发憷,想到娇滴滴的皇后娘娘被关在这里……他眉骨突突跳着,低垂的眸光望到玄衣男子冰凉的袍角,根本不敢看纳兰徵的脸色。
以这座宅子为基点,很快产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纳兰徵看着那把刀子,久久沉默。
常怀带着人开始大肆搜查青黛山,士兵的火光布满了整座山,以极快的速度朝西边山麓蔓延。西边山脚下,三人一马一刻不停地飞速下山,其中一名男子反身朝后面一看,沉声道:“弃马,直接滚下去。”
“什么?”顾殷殷一时没听懂。
那男子已经朝前分开错杂纷乱的树藤之物,露出一处陡峭的坡面。
“快呀!”男子急道。采屏只得道一句“圣女得罪了”,扯了顾殷殷就朝下面滚下去。
顾殷殷推开她,“那她呢?”她指了指被放在男子马背上尚且昏迷的沈天玑。
男子道:“若不是王爷让我赶来提醒您,只怕您早就落入大昭皇帝的手里。他们马上就追来了,您还有心思管其他?”
他是夜凌摄政王手下第一亲信,跟在凌延身边也有十几年了。顾殷殷是王爷封下的圣女,他对她不能不敬,可对她这种用如此大的代价做这样一件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实在不能苟同。
夜凌和大昭国力悬殊天下皆知,夜凌的圣女掳走大昭的皇后,这会给夜凌带来多大的灾难,不仅这个女人视而不见,连摄政王也视而不见,实在让他不能理解。
“你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王爷要你带走她。”顾殷殷道,想到凌延和沈府的仇恨,只怕沈天玑到他手上一样讨不到好。而她,今夜的事情让纳兰徵知道沈天玑就在她手里,他定会对她穷追不舍,她的这个游戏也可以继续下去。
顾殷殷微微笑起来,“你带着她走也行,但可小心点别让她死了,我还没玩够呢。晚些再和赫连大人汇合。”
顾殷殷和采屏离去后,赫连隐再次骑上马,朝山下飞奔而去。马儿跑得这么快,沈天玑早就醒了,意识模糊中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暗自高兴起来,终于可以离开顾殷殷那个可怕的女人了。接下来又被马儿的剧烈颠簸震得七荤八素,差点没把肠子震出来,还要假装昏迷,这样子还不如继续晕着好了。
青黛山本就位于夜凌和大昭的边境,过了青黛不久便是夜凌地界。沈天玑一直期待过防线的那一刻,若是能遇到一两个大昭的士兵,她便有机会获救。可赫连隐一路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沈天玑心中升起的希望很快破灭。
大雪停了,天边启明星的升起,飞奔的骏马离青黛山越来越远,天亮后不久就到了夜凌国的边陲小镇原田。进镇前赫连隐将沈天玑塞进一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我知道你醒了,”赫连隐道,“这里已经是夜凌,你现在性命都捏在我们王爷的手里,你可要乖乖配合,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沈天玑睁开眼,“我可以见到你们摄政王吗?”
“我就是要带你去见王爷。”赫连隐瞧了瞧她脸上的刀伤,还有一身脏极的衣裳,皱眉道,“但是先得处理一下。”
除了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外,这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实在看不出一分大昭皇后的模样。由此也可窥探出,顾殷殷对她有多么憎恨,把人折磨成这样。
知道了他的意思,沈天玑平静的眸光才闪过一丝欣喜来。
洗去一身脏臭,换了一身夜凌妇女的常袍,侍女原想替她把发髻盘成夜凌人的模样,却被沈天玑制止了。
“你下去,我自己来。”沈天玑知道,这个赫连隐是看在她的身份上对她尚有几分礼遇,可若是他知道他的主子和沈府的仇怨,大概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她接下来就要去见凌延,也就是说,当下是她唯一自由的机会。
当赫连隐看见沈天玑走出来时,看见她高挽的流云髻,和身上的夜凌服装搭配起来,倒也不算太突兀。只是好好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被划了那么长一条痕,实在可惜。
他不知道,若非他忽然赶到,她的脸上就不止是一条痕,而是许多条痕了。
再次上了马车,这次沈天玑倒有闲心看起街上的民情风景来。这边陲小镇并不发达,不说京城,就连大昭的普通州府都比不上,但街上好歹有些店铺,来往行人衣衫也算干净整齐。
一场劫难,让她骤然从大昭到了遥远的夜凌。过去她常常想看看远处的风景,如今看到了,没想到是这副处境。
马车停在一处门庭极华丽的宅院前。沈天玑跟着赫连隐进了门,在听到顾殷殷的声音时,原本劝说凌延放她走的希望瞬间又消了大半。
“听说你毁了沈天玑的容貌?”座上的凌延虽然当上摄政王尚不足一年,却已经完全退去过去的平和与安静,添了几许沉稳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