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长乐了。老喻你这是显摆孙女多是不是?是,你有三个孙女,我只有一个,没的挑,可是……
“我和喻老一样。”他笑着说道:“我有四个孙子,孙子若是不合我的意,我便不喜欢,不爱带他们见客。”
说到“四个孙子”,他也耀武扬威的看了喻老太爷一眼。
这两位已经做了祖父的人在这儿斗口,比孙子、比孙女,其余的人想笑也不敢笑,忍的好不辛苦。
喻老太爷孙子确实比何山长少了两个,吹了吹胡子,气咻咻的。
玲珑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喻老太爷凝神听着,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到底说了什么啊?”大家未免都是好奇。
喻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孙女有三个,可以挑着喜欢;孙子有两个,也可以挑着喜欢;何老,这便是孙子孙女多的好处了。”
“原来这小丫头方才是说了这些,她很会体贴祖父啊。”大家这才知道玲珑方才和喻老太爷悄悄说了什么,不由的对玲珑另眼相看。
何山长不错孙子是比喻老太爷多了两个,可是他孙女只有一个,确实没办法“挑着喜欢”。
如果说方才那番斗口是何山长占了上风,玲珑这么一捣乱,喻老太爷却又扳回来了。
众人都觉好笑,何山长也是莞尔。
喻老太爷向何山长提要求,“何老,我的小孙女你已经见过了,你的宝贝孙女,也该请出来,让我见上一见。”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笑咪咪看了喻敞好几眼,似有无限深意。
喻敞被他看的脸色微红。
何山长也看了喻敞一眼,故意说道:“你见我孙女当然可以,不过,子明和勉之请暂且回避,如何?”
喻敞脸更红了。
“岂有此理。”喻老太爷笑着反对,“我小孙女也在呢,我可没提什么回避不回避的。”
“是呀是呀。”玲珑冲着何乾、何克甜甜笑,“我都没有回避乾哥哥和克哥哥呀,通家之好,彼此世交,不用回避的呀,何爷爷您说是不是?”
刚开始她叫何山长,这会儿已经改成何爷爷了,明明白白的套近乎,是何意图,昭然若揭。
何乾、何克这两位内向少年,被玲珑“乾哥哥”“克哥哥”这么一叫,脸颊发烫,连耳朵根儿都红透了,有些慌张的低下了头。
喻大爷似笑非笑看着玲珑,玲珑打了个激灵。唉,回家之后他肯定得跟我促膝谈心了吧?好吧,父亲大人,我准备好了……
玲珑这番话说的清清脆脆,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甚是悦耳,何山长不由的一笑,“丫头你连称呼都改了,爷爷若不答应,岂不显得爷爷小气了么?”命人去叫大小姐何之华。
一只纤纤玉手出现在门帘之上时,玲珑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只无可挑剔、白皙漂亮的手,看到这只手,玲珑才明白了古人为什么会有“手如柔荑”这样的形容,如白茅初生的嫩芽一般在风中摇曳,柔美之极。
一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莲步姗姗走了进来,她上身穿着月白衫子,下着浅碧色云绫长裙,一头乌发简单的挽在脑后,露出一张光洁美丽的面庞,肤色极好,像上好的甜白瓷一样细腻莹润,仪态娴雅从容。
“何家的精华全集中在她身上了吧?”玲珑看到这样的好女子,不由的呆了呆。
她生的实在太美了,秀雅出众,清丽难言,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景。
玲珑身畔的喻敞,已是看的痴了。
“哥。”玲珑急的悄悄拽了拽他。
大哥,你这是当着人家祖父、父亲、哥哥们的面好不好,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狠看,不怕被当成登徒子啊?
喻敞被妹妹提醒,慌忙低下头,眼睛瞅准鞋尖儿,再不肯移开。
何之华向喻老太爷请安问好,喻老太爷笑咪咪打量她,“咱们从前见过面的,你还记得么?”何之华落落大方的微笑,“记得。喻爷爷,小时候祖父带我进城去玩,每回都要到您家里坐坐的。”
喻老太爷乐了乐,“你小的时候,你祖父都是带你,前几年才换成你哥哥们的。”
“哎,你以前见过她吧?”玲珑悄悄拉了拉喻敞,用极细小的声音问道。
喻敞胡乱摇了摇头。
没见过么?玲珑有些疑惑。两个老朋友见面,一个带孙女,另一个居然不带着孙子?真是不合情理。
喻敞平时是很稳重的,这时却低着头,红着脸,风度全无,玲珑想了想,很体贴的没有接着往下问。
何之华拜见过喻老太爷,说了几句话,何山长看看时钟,如梦方醒,“喻老,快到时辰了,咱们得到讲堂去了。”
喻老太爷是专程讲学来的,这是正经事,听说时辰快到了,当然不便再闲聊天,和何山长一起站了起来。
玲珑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脚步慢了慢,落到最后,拉着喻敞追问:“祖父和何爷爷见面的时候,不带着你么?”喻敞被她追问不过,吞吞吐吐的说了实话,“好像是见过的吧,小妹,我记不大清楚了,她以前好像是个胖呼呼的小姑娘……”
玲珑想想何之华的风采,再想想“胖呼呼的小姑娘”,觉得这两个形象实在是挨不着。
喻老太爷是在大讲堂讲学的,上首设着书案、舒适的坐椅,下面分成三块,中间、两边都坐满了学生,大多数都着蓝布长袍,是西山书院的正式学生,靠后的位置也有几名服饰不同的少年,服饰虽然不同,却一样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喻老太爷准备的很充分,他带来了不少青铜器的绘图、金文拓片,气息古雅,形象生动,学生听的都很认真。
玲珑站在一边替祖父取绘图、取拓片,配合的很默契,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喻老太爷讲到高兴之处,后座却有一个少年站起身大声说道:“老话说的好,学以致用,可是,学这些难认的字究竟有什么用?没有用,那我们学它做什么?”
他说的非常大声,他的话一出口,在场的老师、学生都很吃惊。
西山书院的风气很开明,并不拘泥,老师正讲着课学生有重大疑问,也是允许当场提出的。可是这么气势汹汹的指责,不讲道理的指责,就非常罕见了。
这次讲学本来讲的就是金文,金文是是小篆之前的文字,当然很难认。至于说有什么用,不错,表面上看金文确实已经没用了。可是,这是门学问啊,怎么能在老师讲学的时候,这样无礼的质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