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正欲争辩,顾郁又转向乐乐,“你因为生气推了小胖……你的同学,对吧?你要跟他道歉。”
小屁孩们倏然都沉默了。
顾郁又转向那些一旁看热闹还搭把手的小朋友,“你们凑热闹,还把乐乐和小竹……这位同学的书包踢远了,你们也有错,对吧?道歉。”
乐乐坐在自行车上,顾郁推着车扶着他的后背,怀里抱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捞起来的湿漉漉的霸王龙,“哥哥,小霸还能修好吗?”
顾郁垂眼看了看乐乐抱着小霸,小霸抱着蛋,蛋里包着小恐龙的场景,温声说道,“对不起乐乐,修不好了。你知道哥哥为什么一定要把它捡起来吗?”
“因为很贵的,是哥哥送我的礼物。”乐乐抬起头看着他。
顾郁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说道:“不对。是因为不能乱扔垃圾。”
听到这话乐乐委屈地直抹眼睛,“小霸不是垃圾呀……”
顾郁停下自行车放在门口,抱着乐乐往画舟堂走,努力开导他小霸已经不能起死回生了。刚回到画舟堂没多久,顾郁给乐乐换上干净宽大的衣服,穿上就像童子披袈裟似的。他答应给乐乐和小霸一点儿私龙空间,于是奔上楼去,把他之前想了一路的小正太跟简桥讲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顾小宝,”简桥牵着他往下走,“你居然背着我和昔日的敌人有说有笑。”
顾郁用十分苍白无力的说辞解释了一通,打开房间门看看乐乐和小霸的告别仪式进行得怎么样了。开门却见乐乐被包裹在过大的外衣里,躺在床上,蜷着腿缩成一团。
他走近了蹲在床沿,把被子给乐乐盖上。简桥俯身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他是不是病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顾郁伸手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不过看上去脸色确实是不太好。他掀开被子拉开外套一看,原来小家伙把冰凉的恐龙抱在怀里,恐龙的脚趾都还在渗水。
他轻叹一声,迅速出门到商场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回来。简桥守在床前,把滴水报废的小霸放在一旁藏起来,乐乐刚一醒来就没完没了地找霸王龙,找得脚丫子乱蹬,在床上站也站不稳。
简桥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捉住他,“乐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乐乐不理他,依旧心急火燎地找恐龙。好在没过多久顾郁带着新恐龙回来了,还骗他道:“乐乐,小霸修好了。”
正在乐乐抱着恐龙虚惊一场时,简桥突然拿走了霸王龙,认真地看着他,“乐乐,你要诚实回答,是不是有什么没跟哥哥讲的?”
顾郁诧异地看着简桥,“你别吓他,他就是没了小恐龙太难过了。”
“他都站不稳了还没事?”简桥依旧严肃地问乐乐,“怎么了?”
乐乐看着简桥,又看看顾郁,憋着眼泪把他们瞧了又瞧。顾郁沉声问:“乐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哥哥?是不是小朋友欺负你了?”
良久,乐乐终于绷不住眼泪直流,猛然摇头。简桥沉默,直接把他的裤子给拉了下来,腿上竟然有好几道红紫的伤痕,在细嫩的皮肤上看着触目惊心。
顾郁心头一沉,撩起他的衣服,果然身上也有一些被打过的痕迹,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出,还不是同一次打的。他登时怒火中烧,紧攥着衣料,语气冷得骇人,“谁欺负你?”
乐乐仍旧不敢说话,只自顾自地抹眼泪。顾郁仍旧凝视着累累伤痕,看上去不像是同年龄的小孩能做到的,那么就只有大人了。他平时不会和什么险恶的外人接触,学校里的老师都还算和蔼可亲。这么一想,就只会是家暴了。
“跟哥哥说,打你的是你爸爸,”顾郁顿了顿,不太愿意说出口,“还是妈妈?”
敲门声响起来,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正是他以前口口声声叫妈妈的人。顾郁拉开门径直走进房间。
“小宝,你怎么来了?”田云珮看着他,“你不是把乐乐接走了吗?他怎么没回来?”
“我看这个家里有人巴不得他不回来吧?”顾郁压着怒气盯着她,冷冷地甩上了门。
还未等她开口,顾郁就出声道:“难道顾天柏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抛弃他又抛弃我,就为了再找一个家暴的男人?”
田云珮的脸色霎时变得不好看,“谁跟你说的这些?!”
这个世界上哪有父母舍得对亲生孩子下狠手的?要么是顾天柏那种把儿子当绊脚石的无情汉,要么就是,孩子不是亲生的。
“什么时候的事?”顾郁问道,又挑了个稍微婉转的表达方式,“你跟顾天柏……怎么会……”
先不去比较乐乐和顾天柏长得像不像,毕竟顾天柏年纪也大了,人到中年还应酬发福。不过顾郁一直都察觉到的是,乐乐和他自己长得挺像。而顾小宝自然又和他亲爸妈挺像。
原来当时田云珮说得没错,乐乐就是他弟弟,还是亲弟弟。
狗血,太狗血了。不过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亲生父母身上,他又不能看热闹似的吃瓜,只能假装没什么还似乎非常合情理。
田云珮扶着沙发无力地坐下来,“本来我是想给乐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谁知道自从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每次不如意就拿我们撒气……”
顾郁无奈地抹了把脸。乐乐将要出生的那个时候,顾天柏已经再婚了吧?田云珮也有爱人准备扯证了,还玩这种旧情复燃的戏码?
“离开他吧,你毕竟是我……”顾郁顿了顿,没有接着说完,“家暴这样的事情,有第一次就有很多次。这回你要带着乐乐。”
田云珮跟他哭诉各种“离开了下半辈子怎么过”“乐乐怎么办”之类的心酸问题,说得顾郁脑浆子疼。十几年前他们怎么没想过“小宝怎么办”。生活就这样一次次地戏剧化地重演,所有人都扮演着同样的荒诞又平常的故事。
当夜,顾郁来到社区医院,简桥坐在病床旁发呆,乐乐已经睡着。他满腹心事,还请求简桥别告诉顾千凡。
点滴已经输完,顾郁抱着乐乐往画舟堂走,简桥和他并肩走着。顾郁的外套裹在乐乐身上,简桥就脱下外套披在顾郁肩上。
“谢谢男朋友。”顾郁忧愁地轻叹一声。
“你不要多想,”简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知道今天乐乐跟我说什么吗?”
顾郁饶有兴趣,总算打起了一点儿精神,“什么?”
“他说以后要当科学家,研究恐龙那种,”简桥笑了笑,“孩子很单纯。比起给他一切,让他不受伤害更重要。”
顾郁默然,垂眼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小朋友。
“你想要个小孩吗?”顾郁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简桥险些没站稳,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就像咱们隔壁的路浔和白医生那样,他们不是就领养了一个孩子吗。”顾郁补充道。
“哦,”简桥不着痕迹地笑起来,“以后再说吧。我还以为你……”
顾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简桥厚着脸皮说完了,“想试试造小孩的过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