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凡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带着简桥和顾郁离开了这座城市,临走前操心剩下的徒儿们不练功,给他们布置了个作业。为了避免一画好几天,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在画舟堂熬灯苦战。
事情总是不如人意的,累了一天过后,他们从画桌上苦战到了酒桌上。
“下酒菜呢,顾小宝?”酒过三巡,一代女皇在沙发上挺尸,又开始说胡话,“我要吃佛跳墙!”
赵觅山嫌弃地瞥她一眼,“我看你狗急跳墙。”
赵觅山和易向涵又要开始各不相让的世纪大战,冷清坐在天台上,聆听着楼下的争吵嬉笑。眼看繁星点点,昏沉的夜色铺满大地,眼前只有缺乏生机的黑白色,就连星辰微光,都是灰白的安静。
他的确早已习惯了安静,却从未深爱过安静。
夜深,喝醉后的赵觅山无力再跟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女皇吵闹,洗漱完跑进房间开始死睡。徐水蓝看完了斗嘴的日常,走到沙发跟前,蹲下来,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中看着她微闭的眼睑。
“我要吃佛跳墙!”易向涵突然睁开眼大吼一声,一条腿翘上天搭在沙发背上,长裙从白皙细嫩的腿上滑下来,她转过头,闭上了眼继续喃喃,“饿死老娘了。”
徐水蓝被她气震山河的一喊给吓得猛然一抖,接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把她的腿给拉下来。伸到一半,手就很没骨气地缩了回去。
良久,他再次鼓起勇气,低下头不敢正视,伸手靠近。刚到腿边,却还是没敢碰,默默把裙子拉到小腿。
“师姐,”他轻声打破沉寂,“我去给你煮碗面。”
冷清带上耳机,播放一段轻柔的白噪音,湖面划船的声音。闭上眼,就好像在一湾清泉上徜徉,枕着小舟,凝视白云,聆听时间在南国呼唤……
天台的木门突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冷清猛然睁开眼看过去,只见易向涵一张脸泛着红晕,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再另一张老旧得咯吱作响的藤椅上坐下了。
冷清摘下耳机,无声看着她。
“好大的月亮!我也要来晒太阳!”易向涵喊了两嗓子。
冷清抬头一望,没有月亮。
“趁着……趁着艳阳高照,我去画画了,”易向涵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往外走,“俗话说五……六七八月人倍忙,我要去干活!”
声音落下,四周很寂静,冷清开了口,“很晚了。”
易向涵转过身来指着他,“你懂什么,姐姐我马上就画完了。等明天你们一醒,老娘已经收工回家了。”她转回去刚走两步,就趴在门框上没动静了。
冷清走近一看,她正趴着门框打瞌睡。他站在原地犹疑一刻,只好将她打横抱起,放在阁楼的小床上。夜色从窗外透进来,他弓身将她放下,又长又卷的秀发在枕头上铺出一朵绮丽的花。
冷清给她盖好被子,还未起身,易向涵突然睁开眼,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老郑?”她出声道。
冷清未回答,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
“师……师父?”她又问。
冷清轻笑一声,移开她的手,转身出门。刚到楼梯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恍然大悟的声音,“冷清!”
他停住脚步。
易向涵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到一边,迷迷糊糊地说道:“冷清你不能放弃,就算别人都骂你,你也要打他们大耳巴子!”
她又翻了个身,彻底把被子踢到了床下,半晌再无动静。冷清扶着门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道:“嗯。”
走下楼梯时,徐水蓝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过来,“师兄,师姐呢?”
冷清指了指楼上,“睡了。”
“啊,”徐水蓝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面,“你饿了吗?”
冷清摇摇头,离开客厅,拿着一盏小夜灯走进了画室。他站在易向涵的画前,不禁很是无奈。她连一半都没画到,更别说明早起来就能回家了。
好在她这次也画了一幅水墨,冷清于是把小夜灯放在一旁,坐下来,拿起了画笔。
毛笔浸入笔洗,手肘轻轻划过羊毛毡,倒出油烟墨,房间里又飘出沉淀怡人的墨香味。笔架上的毛笔整齐排列,大白云、点梅、叶筋、狼毫、蟹爪……
纵然是性情不羁的易向涵,也向来要将这些画笔一丝不苟地呵护着。
在这方寸桌上,就是他们最热爱的一切。
那是顾千凡最喜欢说的话,总是不吝于表达自己凝聚沉淀的热情,将“落笔至爱,用情不惜”代代传下去。
老头子的一番讲演打动了现场不少人,会议厅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简桥远远地坐在后面,打开了背包。
背包里是顾郁准备的给老头子的东西,茶水和一些临时药物。简桥打开背包,想给师父把水准备好,却先看见了一个灰蒙蒙的小脑袋,棕色眼睛闪着光。
简桥捏了捏简开开的绒毛,笑了起来。他拿出茶水,拧松了杯盖放在桌上,接着悄悄拿出了简开开,放在腿上,绿色小毛衣里突然掉出一个小纸条。
他展开纸条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写字,只用彩色铅笔画着一个棕色红毛衣小熊,紧紧抱着一只灰色绿毛衣小熊,还凑近了嘟嘴亲亲。绿毛衣小熊非常害羞地红了脸,抿嘴笑着。
不得不说,作为一代国画大师的后人,画个简笔画还这么歪歪扭扭的着实挺不像话,但简桥心里暖暖的。
“好徒儿,师父刚刚厉不厉害?”顾千凡走了过来,望了一眼在场的人们,低声自夸,“找不出第二个了。”
“非常厉害。”简桥立即夸赞,收起纸条把茶杯递给他。心想再过五十年,顾郁多半就是顾老头儿跟一个模子。
顾千凡:“今天下午只有最后一个活动了,大家自由交流,你可得抓点儿紧。”
简桥点头,“明白,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