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挥了挥手,示意佣人下去。
他缓缓走到苏玉琢身边,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苏玉琢握着玻璃片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骨节泛起白色,鲜红的血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
萧砚在她跟前蹲下,抬起她流血的那只手。
温柔地,却不失力道地一根一根掰开苏玉琢手指,取走玻璃片,然后拿来药箱。
“你这是第几次伤着自己了?”
萧砚的声音,平静,却透着心疼。
苏玉琢缓缓转动眼球,看见萧砚熟悉的模样,眼眶一热,“我爸被火烧伤了,是罗剪秋做的……她害我姐姐,又去害我父亲……我恨她,我恨她……”
萧砚用纱布缠好她的手,起身坐到她旁边,“我知道,我们现在就去云城。”
说着话,他擦去苏玉琢脸上的眼泪。
“我伤了她……”苏玉琢像没听见萧砚的话,喃喃自语般地说:“她流了很多血……”
“有我在,没事。”萧砚伸手揽住苏玉琢的肩,将她轻轻带进怀里,“别害怕。”
“我没怕,我只恨刚才没杀了她!”苏玉琢声线平直没有起伏,语气里却充满了恨意。
“不可以这么做,连念头都不可以有。”萧砚捧着苏玉琢的脸,目光严肃:“你知道那么做的后果,你若出事,你叫你父亲怎么办?他知道了,该多伤心?”
“你想想,你出了事,你父亲一个人在老家,病了没人照顾,将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你忍心?”萧砚耐心地一字一字说出来,他从来没对谁这么耐心过,“你想出气,多的是办法,可若赔上了自己,便是愚蠢,你不是笨人,其中轻重,我相信你想得明白。”
他没提苏玉琢的姐姐,死人已经不足牵挂,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叫人牵肠挂肚。
人一旦有了牵挂,做任何事,都要留三分余地。
“我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谁也护不住……”苏玉琢靠在萧砚怀里,紧紧揪住他的手臂,“姐姐是这样,我爸也是这样,我们这样的人,难道天生命贱,活该任人宰割吗?”
“我不会再让你受欺负,我们这就去云城。”
……
开车去云城,少说也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
萧砚出发前,打了几通电话。
等苏玉琢和萧砚到了云城第一人名医院,苏家失火的原因已经查出来,原来是隔壁邻居放烟花,火星子飘进了苏家院子里,落在干柴垛子上。
“照这么说,我们家失火是意外?”
“这是我们经过排查得出的结论,很大程度上是如此,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消防队负责排查火因的人如此回,“如果你们不放心,也可以要求警方那边立案侦查。”
“知道了,辛苦你们了。”苏玉琢将人送到楼下。
回病房时,听见萧砚站在走廊里打电话:“……这件事还麻烦顾局多多费心,泰山受伤,内子彻夜难眠,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麻烦你们尽心查一查,内子也好安心……”
有句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萧家势力山高水远,萧砚跟电话里的人说话很是客气。
苏玉琢停下脚步,盯着萧砚修长挺拔的背影看了片刻,他一向冷漠倨傲,从没听他这样客气地跟人讲过话。
苏父伤了几处,面积不大,却也伤到了肉,现在红肿流水,分在身上各处,真是躺也不行,坐也难安。
即便这样,看见苏玉琢,苏父还是责怪:“又不是什么大伤,你跑回来干什么?”
“都这样了还不大?在您眼里,什么样才叫严重?”苏玉琢心疼,“杜大哥说你非要闯进火里拿东西,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叫您连命也不要了。”
“也没什么。”苏父被女儿这般训斥,也不生气,只有些难为情,“就想起来你妈妈的遗照还在里面,想拿出来,不过还是晚了点。”
“遗照再要紧,也没你要紧,以后不许做这样轻重不分的事,听见没?”
“是是,你也别生气,大过年的,生气不好。”苏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听见他的应承,苏玉琢脸上才好了些。
这时,萧砚进来,“警方那边已经打好招呼,相信很快会有定论,我们等消息就行。”
“又不是有人放火,不用这么严肃,我这也没什么事,你们该忙就去忙。”苏父不想追究,大家几十年的邻居,又是新年,他这一家受损失已经叫人不痛快了,没必要牵扯上另一个家庭跟着不痛快。
“这火要是我们自家引起的,那我们认了也无妨,可并不是,我们难道也要自认倒霉?再说家里楼房烧得只剩个架子,要不是风向没朝东,连厨房都要烧干净,万一当时您在楼上睡着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听出苏玉琢在心疼自己,苏父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他叹息一声又开口:“老付家也不容易……”
“我知道。”苏玉琢若有所思,一面说:“也许现在条件好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个闲钱买烟花来放。”
云城的物价,烟花少说也要好几十一盒,好一点的,一百好几一盒,不是家里条件宽裕,谁都舍不得买这些。
而据消防那边调查的结果,昨晚,付家那边不间断地放了半小时。
付家一大家子七口人,两个老人一对中年夫妻加三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是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平头百姓,警方上了两趟门,就把事情都交代了。
付家昨天上午来了个远房亲戚,送了几盒的烟花,叫他们晚上一块放了,照做就给三个孩子一万块压岁钱。
对普通农村人来讲,一万块可不少。
虽觉得蹊跷,付家寻思放个烟花而已,便也照做了。
警方查了剩下的烟花纸盒子,发现其中有一盒被加了料,能使火星子不易在空中冷却,遇到易燃物,很容易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