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召唤出火焰取暖,却只是一步步往前走着,连迈出的步子都十分小心,生怕惊动了眼前纯白无瑕的雪色。
雪已经积得有些厚了,却依然无法掩盖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
他很清楚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身侧的伤口早已愈合,却像是被冰锥狠狠没入了胸口,痛楚毫无章法地翻滚狞动,寒意顺着血液无声无息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走到那棵树旁,小心地抚了抚上面留下的斑驳伤痕,扶着树干缓缓半跪在地上,用力攥起一把雪,却只剩雪水顺着指间流淌下去。
埃斯蒙德忽然狠狠打了个寒颤。
“伊凡……”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转眼就被寒风所吹散。
在他所见的幻境里,一切画面终止于那些强悍的攻击倾泻而出——那是足以叫一个人彻底泯灭的绝命杀招,伊凡的身体已经极端虚弱,他甚至已经不期望能寻找到对方的半点痕迹。
可即使已经落到这样难以扭转的劣势,年轻的圣骑士却依然做到了叫人难以置信的同归于尽,将所有的追杀者一起留在了这里。
埃斯蒙德深深吸了口气,用力眨去眼底的水色,试图寻找到对方留下的哪怕些许痕迹。
下一刻,他的目光却忽然死死凝在一个极浅的脚印上。
些微的希望忽然从心底腾起,理智明知几乎全无可能,却依然忍不住期望着哪怕极微弱的概率。
身体几乎已经被冻得麻木,他踉跄着撑起身,循着脚印往前走去。
脚印很浅,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大概已经离开了不短的时间。
握住手中的晶石,埃斯蒙德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心底忽然冒出了个念头。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影转眼已没入丛林中。
*
在帝都的城镇中,依然还是一无所觉的平和安宁。
太阳很快就要落下去了,行人们都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少有停下来说上几句话的,也大都行色匆匆。
这几年来的堕落者越来越多,白天还算安全,到了夜里,没什么能力自保的平民就不敢再随意出门。
可就在这种时候,一个衣着简朴的平民青年却依然徘徊在路上,神色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今天日落的时间似乎尤其长,余晖将云霞映成一片血红。青年抬手遮住稍显刺眼的阳光,视线忽然落在街角一闪而逝的黑影上。
他的目光倏地亮起,却又迅速压制下去,只是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了那个黑影后面。
苏时脚步一顿,又拐过一条街,钻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他原本是打算直奔教廷的,却越走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刻意绕了几条路,又急转了几次方向,才终于确认自己只怕确实是被人给跟踪了。
打下的烙印被神所赦免,一定会在教廷内留下异象,教皇未必不会有所察觉。既然会有人追杀埃斯蒙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对自己下手。
苏时不敢放松警惕,凝神快走几步,忽然闪身隐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身上的黑袍十分利于隐蔽,戴着兜帽低下头,屏息站在阴影里,几乎看不出任何踪迹。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后跟踪的人不过几个呼吸就追了上来,紧张地向两侧张望着。
苏时瞅准机会身形暴起,一手钳住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扼住喉管,将人死死抵在墙上。
对方却没有挣扎。
在被他攻击的下一刻,来人就放弃了任何抵抗,只是急迫地望着他,胸口不住起伏,眼中几乎已经显出隐约水色。
迎上那双眼睛,苏时沉默片刻,忽然泄气似的松开钳制。
还不及开口,他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结结实实揽进了怀里。
被勒得有出气没进气,苏时头晕眼花,抬手拍了两把对方的胸口,想要叫他先把手放开,却忽然有冰凉的水意滴落在他的颊侧。
抵在他胸口的手忽然一滞,苏时迟疑片刻,力道还是渐渐缓了下来,放松地阖了眼靠上去。
胸膛贴着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还能依稀感觉得到对面传来的激烈跳动。
苏时的鼻子有些发酸,轻咳一声,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口:“我不知道是你……吓着你了吧?”
“吓坏我了……”
耳旁传来喑哑的嗓音,带了难以自制的哽咽。
他的手忽然被温热的手掌包住,顺势将身体更带进怀里,结结实实地拥了满怀。
几乎没给他留下任何提出意见或建议的机会。
苏时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还是没能忍心,也只能老老实实被他抱着,抬手安抚地顺了顺红衣主教的后背:“我活着的,别害怕了。”
埃斯蒙德轻轻点了点头,却没应声,忽然俯身想要抱起他,却被轻轻按住手臂:“我很好,你有没有住的地方?”
他说得很简洁,埃斯蒙德却依然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沉稳地微微颔首,牵起他的手转进另一条街巷里。
苏时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心情却莫名渐渐放松下来。
撑着的一口气泄了,倦意就浓的叫人连走路都有些犯懒。
埃斯蒙德领着他走了一段,似有所觉地停下步伐,望着身后哈欠连天的青年,眼里终于浸过欣然柔和的暖意。
苏时困得迷迷糊糊,低着头往前走,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了对方结实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