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江辅秦就已经显得心事重重,手脚并用地抱着爱人,格外沉默地躺在床上出着神。
系统贴心地调低了空调的温度,苏时倒也不觉得热,任对方树袋熊一样赖在自己身上,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了,不高兴?”
往常有用的办法这一次竟然也失了效,青年的眸光亮了一瞬就再度熄灭,往他颈间靠进去,低声开口:“明天的峰会,我不想去……”
“你是杰出青年企业家,怎么能不去?”
苏时哑然轻笑,搂住继续往怀里拱个不停的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不要想那么多,当你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上,非议就会纷至沓来,任何人都不可能躲得开。”
“你也是一样吗?”
江辅秦抬头望着他,声音微哑,望着对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眉睫,忍不住抬手轻触上去。
网上的风声他并非全无所觉,公司里也有不少人私下议论,他从没控过评,是因为他心中确实有愧。
那些人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不记恩的人,陆望津对他的所有照顾,所有的包容,都被他亲手毁却得一干二净。
可陆望津却不该去承受那么久的空穴来风。
八年的保护,是以外界毫无根据的揣测抨击作为代价的,即使到现在,都依然有人津津乐道着那些阴谋论,在说着陆望津自作自受,这一切都是当年的报应。
每次想起这些话,他的心里就在一次次受着煎熬,恨不得想要把那些事情彻底公之于众。
该受报应的,怎么能是陆望津。
指尖轻颤,又狠狠攥紧。江辅秦躲开他的目光,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颈间,沉默着闭上眼睛。
察觉到他的反应,苏时神色微凝,始终盘桓在心底的一丝忧虑终于鲜明起来。
原本还以为对方依然被蒙在鼓里,现在看来,江辅秦只怕至少已经知道大部分的真相了。
手腕被稳稳握住,微凉的掌心轻缓贴合在腕骨上,江辅秦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里温柔的询问。
陆望津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他却忽然明白了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眼眶忽然发涩,呼吸粗重,在胸口发出隆隆的声响。江辅秦咬了牙,用力把对方拥进怀里,手臂却止不住地隐隐发着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已经不需要再细加追问,当年那场车祸知情人其实不少,只要叫对方成功找到一个,就不难知道当初那些事情的真相。
苏时沉默片刻,习以为常地轻叹一声。
果然越来越长本事,现在掀完锅居然都敢瞒着自己了。
听到他的叹息,江辅秦胸口愈发空茫,身上一阵阵发冷,渐渐撤开手向后退去。
强烈的愧疚像一个诅咒,把他困在其中,即使身旁再如何温暖,心底也依然冷得彻骨。
这些天里,他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陆望津被他夺走华悦的时候,总是努力试图想起对方当时的神色,欣慰的同时是不是也藏着疲惫,平静之下会不会也透着黯然。
在被自己揪着衣领扯起来的时候,在被自己攥紧手腕逼在床头的时候,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也曾经多少对自己有所失望,是不是只是依着本能包容自己,因为包容成了习惯,所以可以无视那些芥蒂……
纷乱的念头戛然而止,江辅秦本能屏息,怔忡地张开眼。
陆望津在吻他。
不是透着关爱纵容的轻吻,唇上的触感微凉,力道仍然是那个人一贯独有的温柔,也是一贯的专注诚挚。
陆望津专注地吻着他,扯着他的衣物微仰起头,毫无保留地暴露出脆弱的喉结,乌润的眸底映着的满满当当都是他的身影。
胸口蓦地一颤,江辅秦本能地去握他的手,却已经被陆望津摸索着攥住手腕,向上,贴在心口。
一下一下的搏动透过胸膛,顶在掌心,稍显急促,毫无保留地交托出最后一点退路,
水汽忽然争先恐后地溢出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唇舌间都已经触到了冰冷咸涩。江辅秦努力想要忍住眼泪,却终告失败,气急败坏地吸了吸鼻子,就听见对方胸腔中传来的柔和笑声。
一猜对方就又要摆出监护人的架势调侃自己,江辅秦狠狠抹去眼泪,努力凶狠地撑起架势,却被陆望津又在唇上亲了一下,含笑望着他。
“我也喜欢你。”
他说得没头没尾,江辅秦却忽然瞪大了眼睛,怔怔望着他,眼底渐渐亮起星芒。
陆望津含笑望着他,微微偏了下头,眼里浸开清浅笑意。
*
夜已经很深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隐隐约约落在空荡荡的床上。
陆望津被青年抱着放在浴缸里,有力地手臂揽过身体,稳稳支撑在身后,热水洒下来,叫他稍显苍白的皮肤也隐约泛起淡粉色,那些痕迹也变得不再那样明显。
陪着他折腾了大半宿,陆望津已经很困倦,微眯了眼睛靠在他怀里,微侧着头躲闪着偶尔溅过来的水花:“什么时候知道的?”
“送你去检查的时候,医生和我说起了那时候的事……”
江辅秦将花洒换了个方向,老老实实开口,拥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你不想让我被人说成是杀人犯的儿子,我早该想到的。”
居然还敢嫌自己的锅被掀得晚了。苏时抿抿嘴,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放松地交在他臂间:“他们不是杀人犯,你父亲只是一时激愤,你母亲更是无辜的……”
江辅秦细致地替他清洗着身体,目光落在那几道伤疤上,声音隐隐发闷:“那你呢?”
苏时有些没听清,茫然抬头看他:“什么?”
“你总是原谅别人,那你自己呢?”
江辅秦稍稍收紧手臂,抬手关上花洒,把人从浴缸里抱出来,用浴巾仔细裹好:“到现在外面还有人在误会非议你,可这一切明明不是你的错——”
“不重要,不用解释了,我一点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