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微微挑眉,含笑敲他额头。江辅秦心满意足地向后挪开,又搂住他的肩颈贴了帖脸颊,才终于快步离开。
见他重新回到觥筹交错的人群中,苏时才终于阖上眼,放松身心向后靠去。
身体的不适如影相随,倒不算严重,只是酸痛得坐直一阵就觉不支,眩晕的次数也显著增多,总叫他无法彻底集中注意力。
吃了两片药,苏时合了眼靠在轮椅里闭目养神,隐约觉得身旁有人走动,却也打不起精神再多做理会。
他已经全盘交出了华悦,虽然江辅秦把麒麟的三成干股给了他,却毕竟只是名义上的转让,只能镇得住大部分人的念头。
商场从来都不是一团和气的,尤其是接手父辈生意的第二代,其实良莠不齐,有许多做事都没多少分寸,只是碍于父辈不好招惹,众人平日也都多有忍让。
他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被人嘲讽的准备。
“陆董,怎么样,喝一杯吗?”
脚步声停在身前,已经不能再置之不理,苏时微蹙了眉睁开眼,礼貌地稍一颔首:“抱歉,我不方便喝酒。”
面前的青年叫宋戈果,是骁虎总裁宋义秉的儿子。骁虎是麒麟最核心的处理器供应商,麒麟的核心算法,就都建立在其公司的最尖端产品之上。
宋义秉白手起家,虽然不失手段,为人却足够诚恳仗义,在商场上很吃得开。可他这个儿子的个性却和他截然不同,平素极为高调张扬,私生活也混乱,在公众面前时常口不择言,是个人人头痛的刺头。
两人的年纪其实差不多,宋戈果比他小上两岁,从小就听着父亲口口声声夸着陆望津,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好不容易见到这人栽了跟头,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怎么,陆董不光没了公司,连酒都不让喝了?”
故意睨了目光朝人群中一望,宋戈果得意洋洋坐进沙发里,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依我看,陆董今天可实在不舒服得很……这样他也舍得叫你出来,就为了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没事吗?”
隐约觉得他意有所指,苏时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他身上。
见他反应,宋戈果对自己的推断越发笃定,愈发得意忘形地将身体拉近,压低声音:“陆董是不是一直都被关着?想不想出来?想就求我,我把你买出来就是了。用不着叫那个江辅秦拿什么股份哄你,那些都是虚的,你根本就拿不到……”
他的话虽然冒犯,其实却直白地说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猜测。
江辅秦虽然年轻,却已看得出杀伐果断的雏形来,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此前干脆利落将华悦逼到死路的作风,更叫所有人都对这个过分年轻的新对手生出隐隐敬畏。
相比之下,陆望津虽然同样在商场上成名已久,却从没有过亲身下场博弈的时候,加上身体不便,偶尔一次叫身边的人算计得翻了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陆望津身体不舒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要说江辅秦望着他的目光简直毫无顾忌,那双眼睛里的执念要是再强一点儿,说不定直接就把人带回家去了。
有了那个记者带头,众人的猜测也毫无悬念地一路跑偏。在人们看来,一定是江辅秦把人想办法囚禁了起来,逼着他转让了股份,甚至把人也已经办了。甚至这一次特意带着陆望津出来,也是有意在人前做这样一出,好打消外界沸沸扬扬的猜疑的。
猜想一旦成型,就会自动往里面填补有说服力的证据,人们凑在一起嘀咕一阵,心里就都笃定地有了数。
陆望津一定是被关小黑屋了。
都是商场上的生意伙伴,人家自家的事,连陆望津自己都没表现出抗议来,看热闹的自然也不好插手多管。也只有宋戈果有这个胆量,趁着江辅秦没注意,就跑过来找陆望津的麻烦。
苏时听得微愕,心念转动间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挑眉,将轮椅往后挪开:“你是说——我被他关了?”
虽然还不大明了过程,但凭借他多年的接锅经验,依然看到了一口大锅凭空而降,摇摇晃晃落在了自己头顶。
不能掀。
难得还会有人给自己送锅,苏时心中莫名欣慰,端起杯子抿了口热可可,打起精神继续听他说话。
“这不是显然的嘛,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陆董也用不着强撑着了。”
宋戈果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点头,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陆董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是真叫人唏嘘。不就是钱的事吗?你说要多少钱他才肯放过你,我帮你掏……”
两人的日子过得安稳,看着外人这样煞有介事地猜来猜去,居然也意外的有趣。
有了新锅的苏时心情颇好,态度也不觉和缓,含笑摇摇头:“不必了,多谢。”
“诶,别客气嘛,好歹都是朋友一场——”
这些年父亲拿来训斥自己的人已经落到这个境地,宋戈果越发扬眉吐气,抬手就要去揽他肩膀。
苏时微挑了眉,将轮椅再度向后挪开,却忽然觉得仿佛碰上了什么东西。
还不及反应,冰凉的水意已经浇透了半边身体,摆在身后的花瓶应声栽倒下来,在肩上重重砸了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江辅秦霍然回身,看清休息区的情形,脸色骤然沉下来,快步朝他赶了过去。
“不要紧,是我刚刚不小心。”
苏时温声开口,抬手拉住江辅秦的手腕。
目光落在他身上,江辅秦的神色立时温和下来,利落地替他脱下淋得湿透的西装,俯身把人直接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衣服都湿了,我去叫他们换架轮椅,等一下……”
“少在这儿假惺惺了,有本事你一直对他这么好啊!”
宋戈果从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主,被江辅秦当作罪魁祸首狠狠刮了一眼,反而越发来劲,掏出钱夹拍在桌上。
“谁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多天不见人,把人领出来溜一圈,演场戏,就想叫人相信你了?不就是个床上的伴儿吗,你开个价,我买了!”
迎面一口锅甩过来,苏时愕然抬头,肃然起敬地望着奋不顾身送锅的宋戈果,抬手把江辅秦拉住:“他是骁虎的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谁叫他敢胡说八道!”
江辅秦听不得人说陆望津的不是,何况宋戈果说得这样冒犯羞侮,眼里骤然燃起熊熊怒火,却还是压住情绪脱下衣物,把对方被淋湿的身体裹住。
“我会给他教训的,你不能再着凉,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身上的衣物湿漉漉贴在身上,一阵阵凉意往骨子里钻。苏时确实难受,点点头将身体交给他,江辅秦才要把他抱起来,却被一旁头发花白的老者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