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间病房人满为患,破烂布帘隔出窄小空间,牙刷磕碰牙缸,空气凝结成霜,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传进耳朵。
邢烨蜷在正中央的病床上,头顶上的三袋液体一滴一滴下坠,沿着透明的软管,打进鼓胀皮肤,他泛着青紫的手耷在床边,上面满是针眼,像被蝗虫咬过的庄稼,泛出支离破碎的苍白。
他脸颊削瘦,薄薄的被子盖在胸口,呼吸几乎毫无起伏,赤|裸脚踝探出被面,过长趾盖没有修剪,横七竖八支起,边缘锋利如同寒刃。
同住病房的人拖家带口,此时刚过晚饭时间,小马扎散落在地,空气中残余饭菜香味,邢烨床头的托盘空空如也,掉漆的搪瓷杯子余层残水,杯口干燥如新。
三名西装革履的黑衣人围在邢烨床边,各个手捧文书,盯着中间的邢烨,凝固的视线熊熊燃烧,要将面前的人焚化成灰。
这一单佣金蛊惑人心,他们各个势在必得。
邢烨不言不动,像尊沉默的雕塑,眼珠空落落散着,盯着虚无中的一点。
气氛莫名紧张,中间的黑衣人轻咳出声,咄咄逼人上前:“邢烨先生,如果对这四十项条款没有疑义,请在这里签字。”
厚厚的文书摊开最后一页,旁边的人拧开印泥,小心放在邢烨手边。
病房里的窃窃私语困不住了,不知谁把空调关了,房间闷热无比,耳边嗡嗡似蝇虫鸣叫,邢烨像被这噪音吵醒,他渐渐拧起眉峰,拔掉手上的输液管,缓缓抬起手臂,叩击三下杯壁:“吵死了,要吵滚出去吵。”
他嗓音沙哑,嘴唇干裂,说话间扯动唇皮,血线迸裂出来,可他的声线冷静沉稳,含着某种魔力,在病房盘绕回旋,令人不自觉服从。
病房骤然安静下来,中间的黑衣人推推眼镜,和同伴互换眼神,邢烨捏住搪瓷杯口,有气无力甩手,让杯子吊在指间,他堪堪支起眼皮,唤狗似的扬手,有气无力指挥:“热水。”
中间的黑衣人抿住嘴唇,义正辞严:“邢烨先生,我是正大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赵东非,受勾雪峰先生委托,来与您敲定合同细节,我并不是您的雇佣人员,更不是您的护工,您无权要求我为您服务。”
“这不是要求,这是命令。”
邢烨懒洋洋回答,打个长长的哈欠,手上的杯子划出抛物线,甩到赵东非面前,赵东非条件反射伸手,将它抓个正着。
“去吧,”邢烨不耐烦挥手,血珠落在枕边,“热水。”
赵东非欲言又止,勉强压住怒火,凑到邢烨身边:“邢烨先生,如果对条款确认无误,请您在签字页上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