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赵护士说,那位南方来的温院长,带着人连做了三天手术,别人不敢做的危重病人他都做了,现在这边忙完,他们都回去了,”杨兴挠挠脑袋,细看邢烨神色,犹豫要不要说,“还有······那位姓温的小兄弟,和他们一起走了,临走让我转告你,祝你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邢烨垂下脑袋,脖颈青筋直跳,手腕回不过血,脑袋嗡嗡作响:“嗯。”
“我看他走的时候眼睛肿了,”杨兴说,“大哥,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邢烨说,“你们怎么样了?”
“大夫说再观察几天,天心就出院了,哦对了,这个给你,”杨兴在口袋里摸索,把银行卡拿出来,“对不起大哥,前几天天心抢救,我实在没办法了,刷掉了七万三,里面还有十二万七,你把账号给我,等我们出院休养好了,很快就能打工了,这钱一定会还给你,不然我们良心过不去,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大哥,你别嫌我话多,小兄弟对你是真好,我们外人都看得出来,”杨兴忍不住絮叨,“要是吵架了也没关系,别管父母亲人,老夫老妻,朋友兄弟,没有不吵架的,吵架才说明关系好,不吵架那都是陌生人,这辈子见不了几面,才能整天笑脸相迎。低头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你说是吧?”
邢烨没有回答。
他想到手术之前的那一天,他搂紧温元嘉后背,在他耳边说出那话,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住了,从柔软棉絮硬成冰锥,化为一滩雪水,沿小腿流淌下去,冻到脚尖发麻。
花朵随风飞舞,如蒲公英四散而去,温元嘉软绵绵的,贴着他耳朵呼吸,嗓音颤抖发涩:“邢烨,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那一瞬间,邢烨几乎说不出口。
喉里被捅|进烧红的铁锥,烧热疼痛袭来,将黏|膜烤化发软,他嘴唇哆嗦,拼命组织出话语,声带像被掐住,化为漫天黑灰。
“我来看你,来帮你,来照顾你,”温元嘉屏住呼吸,“你这是······在报答我么?”
不是。
当然不是。
邢烨想要反驳,张口嗫嚅几句,远处孩子们打闹,汹涌声浪扑来,将嗓音淹没进去,什么都听不清了。
“邢烨,你听好了,”温元嘉眨眨眼睛,泪珠淋漓涌出,“我是人不是机器,十年了,一次又一次······我也会绝望的。”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护士赵月过来查房,发现他们不见了,连打几个电话,让他们马上回去,提前做术前准备,温元嘉从邢烨腿上爬下,抬眼左右看看,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孩,把花束塞他手里:“拿去吧,送给你了。”
小孩叽喳道谢,咂咂嘴长嗅一口,兴高采烈跑了,跑到母亲身边,举起来给母亲闻香,温元嘉挪开视线,沉默扶起邢烨,带人走回医院。
一路无话。
温元嘉神情冷淡,光滑流转的鹿眼黯淡下来,沉沉如潭死水,透不出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