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他又抬头去看尤妮丝,正要说些什么,却猛地愣住了。

尤妮丝用自己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躬了下身,低低吼叫着,她之前还能勉强控制住对鲜血的渴望,但是血一旦冲破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味道就浓郁了十倍不止,勉强被压制住的饥渴感又迅速冲上了她的喉咙,眼眶也是像是被烈火炙烤一般疼。

那几个一路跟着她的男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便立马跑上前来,一个人粗暴地扯下她的兜帽,另一个人则解下腰间的绳索,想要将她的手绑起来。

“姐姐!”小男孩焦急地喊道,正要跳下来时,尤妮丝艰难地喊了一句:“你别下来!”

小男孩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尤妮丝已经又喊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下来!”

她仰着头,微微闭着眼,任这两个人绑住了她的手,而她则紧紧地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果然赫提说得没错,这个流浪者是个顶漂亮的姑娘,就是皮肤太白了一些。”

“流浪太久了,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还指望面色红润吗,不管怎么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了。”

她勉强正开眼,只看见两张丑陋的脸,正对着她,说着一些下流的词汇。

她其实已经听不太清楚了,视野中只剩下他们开开合合的嘴,已经颈部青蓝色的血管。

她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只有渴到极点的人才会发出来的喑哑的呻/吟。

那两个人还在说什么,她也无暇去管了,她实在太渴了,那些贫民窟的老鼠根本无法抑制住这种饥渴感。

她低吼了一声,绑住她手腕的绳子尽数断裂,她伸手抓住一个正处于惊讶中的男人,用自己的牙齿,咬破了对方脆弱的颈部。

人血的味道很美,是在贫民窟到处乱窜的老鼠所远不能比拟的,在血涌进口腔里的时候,她陶醉得微微眯上了眼睛,像是那些在沙漠濒死的人终于求来了异常甘霖。

另一个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在了地上,他往后退了一些,便惊惶地手脚并用,往贫民窟爬去。

尤妮丝吸干了第一个人的血,将人随手丢开,抹了抹嘴唇上的血痕,便飞速朝那个人跑了过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后颈。

之前还狞笑着绑住她说着要把她卖个好价钱的男人脸伏在草地上,浑身颤抖,低声求饶。

尤妮丝红着一双眼,正要低头去咬他的脖子,忽然就听见了一声喃喃低语:“姐姐……”

她愣了愣,缓缓放开了按住对方脖子的手,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抱着树干,满脸惊恐地望着他的小男孩。

“姐姐?你……是怪物吗?”

尤妮丝睁大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那个之前还朝她笑的小男孩,微微张开了嘴:“我……”

我不是怪物,我是尤妮丝。

之前被她按在地上的男人见她停了手,立马惨叫着“有怪物”,然后往贫民窟方向跑去了。

那身“有怪物”像是一颗巨石一般,砸在她的胸口上,她本以为自己没有了心跳之后,胸腔就只剩下一片死寂,没想到,还能感觉到那种仿佛被从地狱里伸出的手狠狠攥住的痛楚。

她茫然地将手放在安静的胸口处:“我……”

你已经死了,尤妮丝。

你是怪物。

第37章

尤妮丝来到科林斯王宫外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她在城外那片野玫瑰盛开的山坡上遥遥望向王宫的方向, 她能看得很远很远, 仔细到院子里橄榄树上一颗颗青翠欲滴的青橄榄,屋檐下的科林斯立柱柱头那一片片雕刻精细的毛莨花茎叶,以及那些形色匆匆的医官与侍女。

这些人她都认得,只不过是看着他们脸色岁月的痕迹,她才反应过来,她离开科林斯嫁去斯巴达,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野玫瑰迎着摩里亚半岛仲夏炽热的阳光开得无比的热烈,她身上罩着皱巴巴的黑袍, 坐在其间,像是在黑暗中挣扎许久,不经意间误闯入人间的魔鬼。

她想跑下这片高地, 穿过城中的大街小巷,闯入宫中, 奔到她父亲的榻前, 再看看这个爱了她宠了她十八年的男人。

可是她又害怕, 贫民窟被她救下的男孩最终对着她的满脸恐惧,以及人们举着火把高声喊着的“杀掉怪物”, 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已经不是父亲膝下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她只有抱着双膝蹲在半坡上,下巴放在膝头,遥望着那片宫殿, 默默地咬着下唇。

她不会感到疲倦,不会有困意, 便像一座雕像一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从日出到日落,看着宫殿里的人在早晨时拉开窗户清扫台阶,再到夜幕降临灯火喧嚣。

第三天的早晨,这片种满了野玫瑰的山坡上迎来了又一位客人。

尤妮丝在他上山之前便已经察觉,连忙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躲到了山顶的那棵桂树上。

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一个黑发男青年缓步走上山来,他穿着灰色的双腰带式希顿,露出了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稍长的黑发未束,遮住了耳廓,没有留胡须,能看见他隆起的眉骨,高高的鼻梁,以及抿起的唇。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甚至可以用少年来称呼。

他走在半山腰上时便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向一朵在他腰间绽放的玫瑰,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花瓣。

尤妮丝从看见他的那刻起,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树枝。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阿罗,她的弟弟阿罗。

她遥望科林斯王宫整整两天都没有见到的阿罗。

那个初见只会怯生生拉着她衣角的小男孩,那个在她出嫁时死死盯着她的少年,已经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她就蹲在树上,借着茂密的枝叶挡住自己,从枝叶的缝隙看着阿罗坐在山坡上,沉默着望向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