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2 / 2)

秦姒突然很想哭。

路边有出租车停下,司机师傅看着后座一直捂眼睛的女孩有片刻迟疑,“小姑娘,你没事吧?”

他看了眼前头静默立在路边的男生。

男生眼眸很深、轮廓锋利,西装外套正挂在手臂间,气质不凡,朝着这边在看,看着跟身穿连衣裙的小姑娘像是一对。

秦姒喉咙中勉强发出几个气音,“……没事。”

她揉了揉眼睛,喉间干涩,朝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没有再去想傅承兮。

上午还晴朗的天空到了下午突然晦暗起来,不几时,天空中就起了薄薄的雨。

雨水被风吹到车窗,然后落到秦姒的脸上,前面司机担心地开口,“小姑娘,你关下窗户。”他担心自己的后座座套被打湿,不好清洗。

秦姒这才回神,抬手将车窗关上,车一路向西,一直上了高架,出了四环。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姒抱着怀里的文件,望着落在窗上的雨点出神,往事一幕幕从心里过去,像是无声默剧。

到达钦山墓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秦姒将随身带的外套披到肩上下车。

钦山位于海城远郊,山中阴冷,十月末山上还有四季常青的植物郁郁葱葱,远处有鸟叫声传来,衬托之下显得这一带更为空旷幽寂。

高跟鞋踩上长着青苔的石板,沉闷的声音回响在四周,她很多年没被允许来这里,所以连墓园几时翻修重建的都不清楚。

路边,灰蒙蒙的雨幕下,载她来的那辆出租车已经掉头离开,与一辆黑色路虎错身而过。

傅承兮下车的时候,雨势只增不减。

宴席过半的时候注意到秦姒的反常,于是开了朋友车出来,此刻他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按下车窗。

十月末的雨天算不上闷热,但傅承兮莫名烦郁,于是伸手将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长袖也挽上臂弯,之后才从前置储物盒里摸了根烟出来。

烟火在指尖缭绕,窗外雨滴被斜风吹到人的脸上,他侧脸有些肃穆,和墓园外的气氛融为一体。

远处,透过雕花的围栏,能看到墓园内那抹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

终究没起身跟上。

墓园外围进行了新的修缮,但里面的布局却没那么轻易改变,于是等秦姒找到旧日的记忆点,接下来的便轻易找到位置。

她从没意识到人的记忆力可以这样持久,年少时总会有前一晚的习题到考试已经忘记、一个单词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的情况,但原来还有一些事,发生过一次,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她偷偷跟着秦广海来到墓园,那时候她只躲在远处偷偷看了一眼,猜中了那个结果,然后哭的差点昏过去。

也就是那一天,她知道了陆予不是出国,而是去世。

秦姒将怀中的文件夹抱紧,雨水只是打在塑料硬壳上,然后弹落到手臂,一向娇气爱美的她脸上的妆被打花,四下无人,她连从包里取出纸巾擦一下都懒得取。

冗长的石头路像是没有尽头,一块块石碑落到身后,有的前面放着鲜花、有的鲜花已经枯萎,远处还有毛绒玩具和八音盒,都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不知道又是哪对父母哭碎了心。

秦姒看到陆予的时候,雨势正由缓转急,她身上罩的帽衫已经湿透,雨水顺着长发流下额角和脖颈,于是视线模糊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座没有姓名的碑。

他在笑着,像无数个日夜她梦里的样子一样。

那场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之后家里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存满他照片的手机在那天渔家酒店丢失,于是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留。

此刻再见他,她才发现如果细看,他的眉眼跟自己其实很像,真的非常像亲兄妹。

管不得只有局中人的她蒙在鼓里,孟照然却一早猜到。

他的长相永远定格在了十七岁,黑白照片上,他穿着一高的足球队服,唇角笑得一如往日,好像那场代表一高和临中对决的胜利还在昨日。

秦姒眼角的泪水终于混到雨中,她胡乱抹了两下,从包里取出手机想拍照。

可惜等手机从包里翻出来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机。

大雨中少女一手抱着文件夹,臂弯挂着包,落到发间的雨水都顾不得躲,拼命拿衣裙擦拭手机上的水。

可惜无济于事。

泪水像开了闸,秦姒怎么都想不通从酒店出来还是满格电量的手机突然出问题,她越来越急,手反复按在开机键上,屏幕却一片黑。

终于,在秦姒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手边的文件夹倏然摔落在地。

暗扣挣开,里面的文件扑散满地。

委屈终于抑制不住,秦姒泪水汹涌流出来,混在雨水里,她低下身去捡散落的文件,边捡边哭。

直到将最后一张文件捡起,一张伞罩住她的身形。

秦姒抬头,一眼望见站在面前的傅承兮。

他撑着伞,晦暗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浑身湿透的样子,下一秒,伸手将哭的止不住的少女拽到了怀里。

秦姒终于克制不住,搂着他的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哭够了,才想到自己全身是水,看着他湿透的前襟,她抽了抽鼻子,“对不起。”

他抿唇,“先送你回去。”

秦姒将怀里的文件塞给他,回身将地上的包拎起,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无字碑。

碑前的花枯萎了一半,此刻被吹散到雨水里,脏兮兮的,有人在最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