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妧抬起头来,眉眼中稍稍透出几分失落,顾翰清还是没正儿八经的告诉自己,他将来究竟会不会送自己进宫。可眼下顾明妧也没有心思想这些,看见顾翰清一脸正色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找她有事情的。
“爹爹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吧。”她心里疑惑,但也不敢深想,等着他开口。
“是你母亲的事情……”顾翰清顿了顿,怕顾明妧会错意思,继续道:“她大约不能在静水庵长住了,让我替她另外寻一个住处。”
柳氏不想在静水庵住下去了吗?顾明妧心中好奇,难道是因为那个男的?她又不肯进顾家,又不肯跟着那个男人,着实奇怪。
“母亲要去哪里?她是……想躲开那个男人吗?”顾明妧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这话却是让顾翰清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见过萧将军?”
顾明妧低着眉心想了好片刻,她那日只瞧见了那男人的一侧背影,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这么说来,那个男人竟是前世被封为了精忠侯的萧将军吗?
“我没有看清楚……”顾明妧低下头,把那日在静水庵遇到那人的事情同顾翰清说了说。
顾翰清从红木靠背圈椅上站起来,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他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忽然转头问顾明妧道:“妧妧,你母亲为了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既然萧将军对她痴心一片……”
顾明妧看见了顾翰清眼底的水光,他走到顾明妧的面前,像是怕她不答应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慢慢道:“当年……你母亲原本可以不要你的,我原本也是想尊重她的意思的……”
顾明妧心下一颤,抬起头看着顾翰清,眸中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爹爹……”原来最最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的,只有她顾明妧自己而已。
“妧妧别哭……”看着女儿落泪,顾翰清心里也很是难受,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我们让母亲走吧……跟萧将军一起走……”顾明妧哭着,屈膝跪在顾翰清的面前,颤抖着娇小的身子,哽咽道:“进顾家的时候,爹爹不是就告诉我,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吗!我们让她走吧……没有我,她一定可以过的更好。”
“你……真的肯让你母亲跟萧将军离去?”顾翰清看着跪在青石板上的顾明妧,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柳氏和萧浩成从小青梅竹马,若说没有情谊那是不可能的,她身世可怜,遇上他也算柳暗花明,总不能这样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这本不该是她柳如眉的一生!
顾明妧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点头道:“爹爹肯,我也肯。”
顾翰清不禁涩笑,这丫头片子,竟是怕自己不肯,再给自己下套子呢!
……
看着正房的灯火熄了下去,方姨娘才从窗口的大炕上坐了起来。
顾翰清没有过来,顾明烟喜欢挤到她一个房里来睡,可今儿出门的时候,她又觉得方姨娘让她丢人了,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一整天也没怎么跟她说话。
“今天你回来的早,可看见了你爹爹?他身体还好吗?有没有瘦了?”方姨娘瞧见顾明烟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特意跑过去,替她梳理身后长长的头发。
女孩子的长发又黑又亮的,摸在掌心柔滑柔滑的,顾明烟转过头看了方姨娘一眼,不屑道:“姨娘既然想父亲了,那明儿早些起来,去太太房里服侍他起身就好。”
按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些都是姨娘们分内的事情,但周氏在服侍顾翰清上头,向来是喜欢亲历亲为的,因此除了顾翰清过来方姨娘房里的时候,平常并不需要她在跟前站规矩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不喜欢这样,等过两日你父亲把朝廷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大约就会过来了。”
方姨娘不紧不慢的帮顾明烟梳头,只缓缓道,那人却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略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姨娘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争不抢,难道爹爹的宠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我若是也不争不抢,谁还能记得我这个庶出的女儿?早被三妹妹比过去了!”
“你现在倒是争了抢了,可还不是让三丫头比下去了?”
方姨娘听了这话心里不受用,只丢下了篦子,同她道:“你以为这些都是你争来抢来的吗?太太对你好那是福分,对你不好那也怨不得她,什么都能抢,但你这庶出的身份,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顾明烟瞧见方姨娘生气了,心下也有些过意不去,走到她边上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姨娘别生气,我是今儿去了外祖母家,看见了慧表姐,一样的庶女……”可她偏偏比不上人家。
方姨娘终究是没再跟顾明烟置气,只是心中还有些憋闷,见时辰不早了,便索性打发她睡下了。
……
因是在年节里头,周氏早就预备了送去各家的年礼。如今顾翰清又回来了,带了不少边关哪里的稀奇玩意儿,正巧一道送出去。
顾翰清一大早便去了宫里,这几日原是不上朝的,朝廷要歇息到正月十五,六部衙门也都上了封条,他不过就是先去宫里将此行的大体事务向皇帝简述一番,等回府写好了折子,六部衙门理事之后,还要细细上呈禀报。
管事婆子们奉周氏的吩咐去几个与顾翰清交好的同僚家中送年礼,大家回来之后,便将这一路上打听到的有趣事情说给周氏和老太太听。
顾明妧也在厅里坐着,她们寻常大人闲聊是不避讳着她们的,不过就是有兴趣的时候听一听,大多数时候是不忘心里去的。
“太太可知道淑妃娘娘的一个娘家姐妹?嫁给永昌侯世子的,一年前守了寡,因年纪轻守不住,便想着要改嫁,永昌侯府又不敢得罪淑妃,睁一眼闭眼,如今倒是让她瞧上了一个人,说要让淑妃替她保大媒呢!”
老妈妈们一听见这些八卦事情,便挪不动腿脚,足足跟永昌侯府的下人议论了好一阵子,才把这事情给弄清楚了。
“永昌侯也是没落了,世子爷一去,他家的二少爷也不成材。”老太太和永昌侯夫人是旧识,听了便有些叹息,想当年那淑妃的妹妹嫁给永昌侯府的时候,那可是高嫁了,如今竟还想着改嫁?
“她看上了哪个?一个二嫁的寡妇罢了,还能挑人家不成?”老太太话语中多少有些鄙夷。
秦氏忽然就笑了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看上了圣上新封的精忠侯了!”
顾明妧一惊,隐在布料下的针头便扎进了她的指尖。
“哎哟!”她呼了一声疼,那边周氏倒是听见了,跑过来看了她一眼,笑道:“做针线的时候要细心,不能三心二意的,又这么不留心。”
顾明妧低着头不说,那边秦氏仍旧说的眉飞色舞的:“说起来真真是要笑掉大牙了,人家萧将军守卫边关十几年,好容易打了胜仗衣锦还乡、封侯拜相的,确实也到了娶一门媳妇的时候,可他难道是瞎了眼了,竟会看上一个寡妇吗?寡妇也就罢了,还有拖着一个十来岁的闺女,倒是一下子当上便宜爹了。”
顾明妧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柳氏的条件似乎还没比那永昌侯世子夫人好多少……
“圣上新封的精忠侯?那是谁?”
老太太对这些事情不甚清楚,随口问了一句,周氏便笑道:“是一个姓萧的将军,她父亲曾是我太爷爷麾下的一个武卫将军,几十年前就战死了。”
“哦……”老太太点了点头,“听你们这么说,那他年纪也该不小了,怎么还未娶亲吗?”
那几个婆子便笑了起来道:“听说已经三十好几了,却是从未娶亲的,说是圣上赐宴的时候,被永昌侯世子夫人看见了,便记在了心里,听说长相高大俊朗,虽是武将,却并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如今永昌侯世子夫人已经搬回了锦衣侯家了,说是要说服了淑妃娘娘赐婚呢!”
老太太听了直摇头,拧着眉心道:“三十好几都不娶亲,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几个婆子被这句话逗得哈哈笑了起来,就连顾明妧都有些忍不住了。老太太瞧见小姑娘憋着笑的模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又想着她是小姑娘家家的,哪里能明白这话中的深意,只清了清嗓子道:“三丫头,你去里间玩会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