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宫女奇奇怪怪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干她的事去了。
朝安城正门城墙之上,已然是秋风猎猎,碧铃打扮成一个普通的宫人模样,紧紧跟在景弈渊身后,大气不敢出,头也不肯抬一下。
实在是流年不利,正中那位,不就是那日将她拦下来的皇子吗,身着明黄蟒袍,头戴玉冠,临风而立,手背在背后,即使用不着,依旧还拿着把折扇。
只不过不同于那日,他今天看起来面上要严肃得多,皱起剑眉似是在思考什么。
幸好小殿下排行第九,站得偏点,今日又人多,他注意不到她。
不然,若是不小心被认出来,碧铃心虚咬唇,她岂不是还要连本带息地将当时欠他的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她给我做过桃花糕。
景弈渊:那是给我做的,我不吃甜才给你的。
狐狸:她给我剥过葡萄。
景弈渊:那串葡萄不够甜,她不喜欢吃又不忍浪费。
第29章 秋
天光破云而出,黑云压城,实在不像是大军得胜归来应有的气象。
目光在触到大皇子的身影时飞快地缩回来,碧铃暗自琢磨,今天可真不是一个好天气。
风从城外宽广的平原而来,到了整齐的城墙处骤然变厉,如惊涛扑在海岸上,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看到前方的九殿下一头乌发被吹起,脸上也泛着白,碧铃悄悄弯腰垂到他肩膀处,小声说道:“风这么大,殿下不如往后站,我替你挡着。”
她唇间温和的气息在他耳畔吐出之时,一切风声突然静止,景弈渊微不可察地别过脸去。
难得有几分窘迫:“我不冷。”
又转过头来问她:“你冷吗?”
“不冷。”碧铃唇角沁出梨涡,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摇摇头回答,随后又站直了腰,继续低眉敛目地站在她身后。
这种感觉可真难受,当她站了半个时辰之后,脑海中便只剩这一种想法。
可偷偷侧过头一看,包括小皇子在内,所有人都站得端端正正,不见半分疲惫。
“哈~”困意袭来,碧铃捂住嘴默默打了个哈欠。
此刻反倒羡慕起那只留在重华宫的狐狸来,现在定然是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觉。
唉,她也好想做一只什么都不用做的狐狸呀。
重华宫内,睡得正香的赤赪打了个喷嚏,喉头懒洋洋地轻哼一声,柔软如丝的长发在还带有碧铃身上淡淡梨花香的软枕上蹭了蹭,继续沉睡。
正午时分,暗压压的厚实云层总算是被阳光一点点撕破,最终吞噬殆尽。
一片金光洒在大地上,极目眺望,城墙上有人惊呼出声:“是殿下回来了。”
可不是吗,城外的官道绵延数百里,直到人看不见的地方,此刻却有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朝城门处而来。
碧铃也跟着踮起脚尖,既盼着他们快点抵达,又希望他们永远都到达不了。
她一双比旁人清楚明亮得多的鹿眼大大张起,在看到军队之前御马前行的人,不忿地睁大双眸。
此人正是置霍宛珠于不顾的景帝,近半年的战事没有让他变得粗糙,反而目光更加坚毅,一双凤眸挑起,君临天下的气魄浑然尽显。
然而没有人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焦,以及拉住马辔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
这是他头一次出征,大战告捷,景帝却知道,除了沿路而来万民的夹道欢呼之外,更让他心潮澎湃,是即将可以看到她,那个无数次当他守在边疆账内,闭上眼就会出现的人。
每当他闭上眼,就会梦见她身着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小巧的十字髻,站在他们初遇之时的石榴树下,乌发如云,点缀片片纤薄飘落的鲜红花瓣,不经意转过头来,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弧度优雅。
接着她天真地笑了,笑得纤尘不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露怯,却又脉脉似语,最后红着脸迈着小碎步仓促走开。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眼看见娇娇嫩嫩,不过十四岁的她,便动了心。
可他拼命按下心跳,告诉自己不能乱了分寸。
对她,他势在必得,对霍家的权势,他更是如此。
军功显赫的霍家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在朝堂上更是一呼百应,这样的家世,却惯养出了一位细皮嫩肉的娇小少女。
佳人与权势,谁人能不肖想,他亦不能免。
或许他是幸运的,几经波折,霍宛珠最终选择了嫁给他。
马背上的景帝闭上眼,回忆起当他将她从花轿中背出来之时,她在他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明明娇羞得很却强撑着甜甜蜜蜜地唤了他一声夫君,回忆起她端端正正坐在喜床,红烛泣泪,昏黄的烛光下她如珠似玉的脸庞恬静而又温顺。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子,或者是个教书先生,或许是个看病郎中,而非费尽心思想要夺得皇位的皇子。
自此他乘风直上,朝廷上立他为太子的呼声一天高过一天,别的兄弟逐渐式微,最后他如愿以偿,登上皇位。
若时间一直停在那一刻有多好,停在封后大典上她在明黄凤冠下极力笑得端庄却抑制不住唇角沁出梨涡的那一刻。
可身为皇帝,他才发现要兼顾的东西太多,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都是他要考虑的东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帝王,就要被普天之下无数双看得见看不见的目光注视。
就连三宫六院的妃嫔,都是用来维系朝臣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