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城中留下来的人,则恭迎了汉军入城。他们有的是期盼平世庶的庶族文武官僚,有的则是归心于汉,愿毁家从王的世家子弟。一时间,三城气象为之一新。
汉王在济北三城褫夺世家封地,均分于农,并改革官制的事,传遍了九州,第一次给每个人的内心以强烈的震撼与冲击。
一时间四海世家风声鹤唳,都道:“我们本以为汉王抗戎抵御戎人,也是为了我们的,没想到戎人一灭,汉王矛头就倒转,对准我们了!这可怎么是好?”
又有人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汉王从前在汉中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还没动土到爷们头上,爷不关心,不知道罢了。汉中还好,那是吕老儿的故地,黔中从虞老将军那时候起,就以军功晋身,世庶也不明分。至于渔阳上郡,地早就被戎人夺了,人也被戎人捉去做奴,汉王再夺回来,分给有功之人,也不算大错,而且为了联合抗戎,汉王对大族还算宽容,只是这济北三城就惨了!”
“是呀!不过是让汉王出兵救了一次,就连祖产都丢了!这可怎么是好?!”
同样,古骜此举也传入了许多有心人的心里,有人道:“这么说,若是汉王攻来我们这里,我们也能分田地了?”
“可不是嘛?每家每户都能分地!而且会识字的,还能去当差,不仅能做胥吏,还能当官呢!”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呀!”
济北的事,从自济北逃出来的世家口中的悲戚故事里,一点一点地传播开去。一时间,许多原本只知道汉王抗戎的人,也都了解了汉地的为政之策。
这日,古骜正与虞君樊一道,探查汉军大营,廖清辉在一边禀道:“汉王,最近济北郡许多无地之农都逃到了北部三城安家,除了希望能分田地,还有许多来参军的,都盼着汉王能攻下他们的家乡,给乡亲父老也分地,我已经令人招收了两千人了。”
古骜点了点头道:“很好啊。新兵除了训练之外,也要多与他们讲解汉地的为政之策,让他们能将消息传回家乡。”
廖清辉点头道:“是。”
虞君樊微笑道:“清辉,我听说,最近江衢王给你写了信?劝你回去?”
廖清辉叹了口气,道:“是的,可惜伯父不知道天下大势,否则他也会积极革新,而不会劝我回江衢了。虞太守你看,汉王对三城一改制,几乎济北所有的才子能人,都争相奔赴三城,这就是人心啊。世家也要顺应大势才能不为四海的洪流所冲走。如今堂兄正在南边与朝廷激战,可他怎么就不明白呢,即便打败了雍驰,也无法得到民心。”
虞君樊道:“清辉所言不错,你何不将你的想法写入信中,也劝劝江衢王世子与江衢王呢?”
廖清辉道:“我怎么没有写过,可是他们不仅听不进去,还笑我年纪比他们小,没有见识。气的我都不想给他们写信了。”
虞君樊苦笑。
正在这时,有斥候飞马驰入营中,怀揣羽信,在不远处滚摔下马,又一咕噜地爬起来,朝古骜三人处跑来:“报——报——汉王!江衢王世子率江衢王军,皇上率虎贲,在颖水边遭遇!”
古骜忙问道:“开战否?战果如何?”
那人道:“初战江衢王世子以逸待劳,重挫虎贲先锋,现两军隔水相望!”说着呈上战报羽笺。
古骜接过羽笺,拆封阅览。
虞君樊对那斥候道:“辛苦你了,下去领赏罢。”
“是!”
古骜看了战报,道:“不过是初战交手,胜负还在后面。”
虞君樊叹道:“他们两军,谁能胜出,谁就能一统世家。”
廖清辉站在一边,面有忧色,思忖:“若是我伯父赢了,难道今后,我就要和伯父与堂兄,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吗?”
第185章(捉虫)
颖水边,风凛冽。
“皇上,末将愿死战廖逆,戴罪立功,求皇上再给末将一个机会!”一位虎贲将领跪在大帐阶下,向雍驰请战道。
雍驰穿着战袍,面色沉冷,他的目光越过了那将领匍匐的脊背,朝帐外的天空望了过去。湛蓝苍穹之下,被日光照射得波光粼粼的,是将两军隔开的潺潺颖水,川流不息。
河水的另一边,就是廖去疾所率领的十万中军。虽然首战失利,但是雍驰并不焦急,他深知,第一战不过是试探。
从外面照入的阳光让雍驰觉得有些刺眼,这么多年来,他仿佛习惯了上京樊笼中,那隐在暗处的算计与筹谋。
可他终于不耐烦了,如此消磨,眼看江衢与北地两王做大,何时是个尽头呢?朝廷掣肘多多,他又背负了恶名,好似一日复一日地,离自己曾经匡合世家一统天下的梦想越来越远了。
来到这里,雍驰呼吸着带着血腥的空气,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从决意废帝自立的那一刻起,就准备把一切针对他的阴谋都掀至明处,用战场上的尸骨来证明胜负。江衢廖家果然不负他的期望,这么快地就反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一切都有个了结。
雍驰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个世上,总是有人拥有佛的面,阎王的心;也有人拥有阎王的面,佛的心。
雍驰不知为何,有时想起天下沸沸的非议,直觉认为自己与后者有相似之处。
天下人都不理解他,说他篡位,说他负君恩。可是他是为了谁?不也是为了世家永固吗?然除了爱妻楚氏,没有人懂他,廖家挖他的墙角,古骜则直接事事与他作对,还有人叫好。
雍驰断定——真正的贼子,正好和他相反,是有佛的面,阎王的心。
汉王府令虞家暗部在京城散布那些平士庶、分田地的邪说,在风论时谈之中,将汉王乔涂脂抹粉地打扮成抗击戎地的功臣,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这才是豺狼成性。
……自己如何不知?历代以来,江南之患都不是致命的,哪一个得了天下的是从江南起兵?只有北方、西北的兵患才能对王朝造成毁灭的伤害。他需要江衢廖家的臣服,但是北面的汉军,才是真正的威胁。
早就有传言说,古骜的生父其实是时人口中战死,其实却隐居的‘俊廉公’,甚至连‘得天机者得天下’这样的谣言也再次如一团浓雾般,笼罩住了上京的上方。
雍驰知道,自己若再不取帝位奋力一搏,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古骜征北,耗费大量粮草。汉中、黔中、渔阳、上郡,为了集粮抗戎,这几年来赋税重,无余粮,十分疲敝。如果不趁着现在克北,往后的机会会越来越小。
所以此次虽然自己兵锋在南,可是心腹之患却是在北。南边不宜久战,要速战速决,屈江衢廖勇之心,然后携江衢之富饶攻疲敝之边北,才能一举安定天下。
初败并未困扰雍驰,他的目光从帐外收了回来,看着跪在在自己脚下的将领。启了步子,雍驰一步一步地走在帐中:“阵前失利,你这条命先记上,若是下次不能一雪前耻,提头来见!”
“是!”那将领叩首而拜:“谢皇上!末将这就立军令状!”
雍驰喝道:“还用立军令状?你若是不能得胜,就不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