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川的理由不成立,不具说服力。他和家人形成对立面,谁也不低头。立剑英懒得管他,强权之下必出逆子。
唯立夫人懂得曲线救国,她试图以商人的角度来规劝小儿子。给他讲利弊,讲得失。岂料这小子上了几天商学院,能耐大发了。张口闭口言语不多,却头头是道。
“有舍才有得,我就舍了留美这条路。想在国内得到些什么。”
“妈,你们能不能别干预我。”
立夫人不置可否,立大少差点一脚踹过去。立小王八一面企图证明自己,一面企图从思想上独立。他不认为留学适合所有人,至少不适合自己。
谈话终以“尽孝”打为死结,立森对弟弟门儿清。或许说啥都不好使,但只要提及立老爷,立正川浑身尖刺都给软化了。
这是他心上的一个坎,一颗痣,一枚符号。是立正川最舍不得的亲人。
“我只是想参加高考。”
立正川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义无反顾。
他没说完的是,我想陪季元现高考。
没有高考的青春半半拉拉,没有季元现的高考索然无味。
“你为什么不同意去美国,”季元现同样不知立正川的真实想法,认为他仅是习惯国内的生活方式,习惯国内的熟悉感。“我要是你哥,我也抽你。多好的机会,别人想去还去不了。你咋这么浑?”
立正川沉默半响,并没为自己辩解。他倒在季元现床上,忽然问:“元现,你有没有考虑过未来大学和出路。”
“好好说你的事情,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季元现一哂,表示不喜欢在除夕夜讨论如此严肃问题。“考上哪就读哪,什么专业适合我,就读什么专业。反正最后毕业,也不太可能专业对口。”
“最好是在京城吧,实在不行留s市也可以。我妈现在一个人,我想多陪陪她。”
立正川说:“我想和你读同一个大学,什么专业无所谓。”
“哎,你这会不会太草率了点。”季元现察觉不对,走过去坐在床边。他拉开立正川挡住眼睛的手臂,要他正视自己眼睛。
“立正川,你要什么。”
我要你。
话语堵在喉头,又觉十分矫情。立正川刚在乙正祠楼前,用尽了十七年的矫情劲儿。他避开眼神,回答道:“我不想出国,没什么好。”
“别耍脾气,”季元现笑着推搡他,又下楼去厨房拿来两罐啤酒。大人今晚在薛家守岁,没人管。
少年俩脱了外衣,换上季元现的家居服。他们坐在地上,靠着全景玻璃窗。零时已过,烟花不断升空,红黄暖色炸裂天幕。未及时散去的烟雾,将夜色晕染分明。
良久,季元现闷半瓶啤酒下肚,他犹豫开口,“川哥,我觉得吧。读书这回事,还是不要意气用事。人往高处走,去见见更广阔的风景,难道你不想吗。”
“我记得你喜欢雕塑,喜欢美术。就应该去国外看看,取得真经。”
“雕塑是爱好,在哪儿都能学。”立正川一顿,“我要是去美国,你能一起吗。”
“开什么玩笑,我就没这打算。以前我妈想让我去土澳,拒绝还来不及。”
季元现连连摆手,他没意识到立正川眼中的火花骤然黯淡。未曾留意恋人脸上的期待与失望。现哥倒是说真话,男孩子嘛,都是直来直往。
“川哥,高考是我唯一机会。可以证明不靠父母,我也能很牛逼。”
“这是一个相对比较公平的战场,我想在一年后以自己的实力取胜。以前我动用过太多关系,消耗过太多金钱。现在我不想了。”
“我仅仅是想证明,我季元现只要想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我也是,”立正川接口道,他揽着季元现肩膀。两人额头相抵,如一对即将角逐王位的雄狮。炽热鼻息喷洒在对方脸上,气势汹涌又缠绵悱恻。
“我也是,季元现。我想证明自己,也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
季元现握住他,室内暖气充足,蒸得两人手心发烫。
立正川问:“如果我去美国,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异地恋,你有把握分别四年,或者是……更长时间?”
立正川只说四年,还算保守估计。爷爷的病情时好时坏,可能明日仙逝,亦可能拖个十年半载。
他人一走,短时间内回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热恋中的爱人很少思虑到未来,季元现没有。起初立正川也没有。
可如今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正视舍与得。
佛曰,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立老爷喜欢给立正川讲禅语,讲释道。因而养成他随缘不争的性子,可碰上季元现之时,一切佛语皆成过往云烟。他还是禅不定,心大乱。人生在世,不争哪能行。
季元现有些懵,异地恋的情况,他还真没考虑过。照立正川的意思,短时间内不会回来。那两人的感情,能否经得住考验。
现哥觉着可以,至少他可以。但没法儿打包票。承诺这回事,就像脱裤子放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立正川,总不可能一口咬死了未来。你知道这不现实。”
“怎么就不现实了?”立正川有些急切,他原以为至少季元现会安抚他,偏袒他。“你毕业后也来美国,或者发展事业。我可以在那边等你,或者我就留下,哪都不去!”
“我不会出国,没这打算,也不可能。”季元现打断他,“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是长子,我有责任担负起家庭未来。”
“立正川,你能不能理解我。”
“那你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我就非得出国,你忙着把我往外推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