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眷七年秋,太上皇齐谨重登帝位,改元武定,靖远卫奉命哗变,陶若朴于凌州被俘,齐和沣被赐自尽。
齐无伤封西魏王,雍凉军系父子双王,一时荣宠无极。
齐谨令齐无伤即刻离京,重返雍凉,坐镇射虏关,无召不可擅离。
又宣烽静王齐襄入京,闲居而享双王俸。
左拾飞攻城战中肩膀中了箭,当时不过拔箭再战,进城时却觉头目森森晕眩,一头栽倒马下,方知箭头涂有毒药,幸有陆旷兮救治得宜,饶是如此,也将养了十来日方能起身,去见哥舒夜破。
打下深州城后,哥舒夜破占了府尹私邸而居,轻裘缓带玉冠束发,大有宸京贵族之风,只可惜手下皆是草莽贼寇,要不面目可憎要不举止粗陋,唯一一个可与自己把臂同游畅谈的穆子石,那日却伤得厉害,还昏昏沉沉的卧病在床。
哥舒夜破看着满园秋菊开得正盛,不禁略有所憾的叹了一口气,正在这风雅一刻,左拾飞像头脱了肛的野马一样腾腾的奔跑进来,粗声大气的喊道:“大哥!你在这儿做什么?一地的破叶子,一大堆黄兮兮的破花,又不能吃又不耐烧的。”
不由自主,哥舒夜破打心窝里又深深叹出一口气:“京中大势已定,待皇上旨意传到,你就会随我进京……可你这般一身匪气,还得收敛几分才好。”
左拾飞皱着眉:“一定要进京么?我倒想去射虏关……烽静王爷父子可真是值得敬重,明明可以自己当皇帝,却还是一心一意的当忠臣良将,皇上做事也光棍不含糊,立马父子双王,一个烽静王一个西魏王。”
哥舒夜破微微一笑,也懒得跟他详说究竟,只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情同手足,我也许过你一个好前程,大哥说的话,难道会自食其言么?”
左拾飞欲言又止,问道:“粮台呢?怎么不见他?咱们这次兴兵如此顺利,穆粮台可立了大功,大哥也带着他进京罢!”
哥舒夜破冷冷道:“他擅改军令,使得水香师爷战死,被我罚了……在屋里养病。”
左拾飞若有所悟,道:“那我瞧瞧他去。”
哥舒夜破指点了屋所,道:“陆旷兮想必也在屋里,顺便让他看看你的毒伤,好齐全了不曾。”
看左拾飞忙忙的去了,心中油然一阵烦乱不安,这几日穆子石清醒时,已知晓太上皇复位之事,他身份非同寻常,遭遇更是不足为外人道,自己眼看着就要回京重振舒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待他才是。
最妥当的莫过于即刻诛杀穆子石,但齐少冲已不在自己手中,想来个死无对证亦不可得,一念至此,不由得深悔当日竟糊里糊涂的被他蛊惑着放跑了齐少冲,此刻烽静王必定已然知晓他们兄弟的存在了……
哥舒夜破阴毒的想道,无论如何,穆子石必须得杀,此人留着太过危险……便是齐少冲能回宫,自己也不必怕他为兄复仇,他贪生怕死堕落为贼,这样的皇子早无望于帝位,想来皇上也不会看重,否则为何还不下诏迎回宫去?
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翅膀都还嫩着,自己却前程似锦,既有助龙脱困之功,又不曾功高盖主,正是大展鸿图为君王倚重的好时节。
不过……真要杀穆子石么?那双猫儿一般的眸子在脑中一闪,哥舒夜破仰头看着北地晴空,只感怅然若失,杀之,自然是天壤永隔,不杀,这样的人物,自己却也是留不住了。
为何你偏偏是天家皇子呢?
左拾飞进得屋内,只觉满鼻子药气浓重,门窗皆关得严严实实,秋日阳光透过厚厚的窗纸照入,白而亮的光斑中,半坐半躺着的穆子石竟有些不真实的虚幻感。
穆子石正在喝药,见他进来,笑着轻声招呼道:“左大哥,你箭伤都好了?”
左拾飞抬了抬胳膊,道:“早不碍事了……你为什么要害死水香和师爷?”
穆子石抬起眼睛静静看着左拾飞,低声道:“我是无心的……只想着尽快攻下深州城,大当家心绪不稳,是打我出气呢。”
他瘦得厉害,苍白的脸几乎透明,雪白的颈子上尚有一道鞭痕未愈,模样十分无辜脆弱,左拾飞不禁点了点头:“便是你有心的也怪不得你,这几年若不是你机灵,水香哥早就杀你好几回了,她那张嘴也忒歹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