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道:“待孩子醒了,总要吃东西的,我让河生从酒楼订了些饭菜回来。”
“孩子要吃粥,他才流过血,醒来必定虚弱,所以,我娘已经在家里替他熬粥了,至于酒楼的酒菜,大伯留着自己吃吧。”
夏晚见这人还不肯走,一把拉开了门,侧眸,眸光冷冷剜着郭嘉:“难道非得要弟妹把大伯您赶出去才行?”
郭嘉张口欲出,欲叫一声晚晚。
虽这七年他不曾和她一同经历,仅凭阿恒和齐爷两个的活,就知道她过的有多艰难,而那艰难,全为他所赐。
郭嘉怕自己一声夏晚叫出口,她从此连这礼节性的敷衍都不存,直接将他打出去。
原以为红山坳到水乡镇的十一年,已是受不尽的苦难,却不呈想这七年,她带着个孩子,依旧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
夏晚要赶,郭嘉不肯走,就在这时,床上的甜瓜嗫嚅了片刻的唇,轻轻唤了声:“娘!”
“甜,你怎么样了?肚子痛不痛,头痛不痛?”夏晚握过儿子的手,问道。
甜瓜道:“娘,我想喝水。”
夏晚早已备着温水,把儿子扶着坐了起来,便一口口给他喂着温水。
“究竟谁伤的你?”她道。
甜瓜瞧见那高高瘦瘦,一脸严厉中带着温和的大伯也在,毕竟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不好叫他这种当官的大伯知道,摇头道:“儿子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已。”
毕竟儿子是自己生的,一看他眼神里的躲闪,夏晚便知儿子在撒谎。他非是不敢和她说真话,而是因为郭嘉在场,怕说出实话来要折自己的面子。
夏晚真是服了郭嘉这厮。
他屈膝半跪在床边上,两只眼睛格外贪婪的打量着孩子,像个狼外婆一样,混然没觉得她和孩子有多想赶走他。
甜瓜也觉得这大伯与往昔见的时候不一样,看着自己,眼中有些玩味,唇角带着丝极为狡诈的坏笑。心有灵犀,甜瓜自己想干坏事儿的时候,也会这样笑,他觉得这大伯应当要干什么坏事儿。
“甜瓜,你娘的脸破了,方才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郭嘉两只眸子紧盯着夏晚的眼睛,一根手指缓缓指上自己的面颊,说道。
到底小狐狸不比老狐狸更狡诈,甜瓜一听便急了,一把抓上夏晚的面巾,就从她脸上撕了下来。
第71章
是夏晚,这真的是夏晚。
鹅蛋般圆的小脸,两道舒润的长眉,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鼻根从人中位置隆起,挺拨秀丽,唇比在水乡镇时润了许多,也丰满了许多,时隔七年,郭嘉依旧记得那两瓣唇的味道。
象牙白的头巾从额头处裹偎,衬着她两颊略粉的脸,他的小夏晚,再不是当年新嫁给他时两颊微红的小土妞儿。
她美到叫他在一瞬间就停止了呼吸。
她明媚,艳丽,唯独两只眸子里没了当初望着他时的忐忑和期待。幽深,冷静,仿佛早料到会有此一刻,微舔了舔舒润的红唇,一伸手,便将头巾也解了下来,款款放在了床上。
一头明光可鉴,柔顺乌黑的长发,绾成个发髻,卸去夷妇的那一套,这才是他的妻子,他魂牵梦绕了七年,发誓便追入六道轮回,也追回来的妻子。
垂了垂眸子,夏晚道:“我到红山坳的时候,身上所穿的衣服都叫夏黄书给烧了,唯独剩下一只肚兜,在地窖里堵蛇洞,还有一双虎头鞋,藏在装面的板箱后面。
鞋子在你手里,肚兜当是在郭莲手中吧,她是凭借那个才叫王爷认她做女儿的,对吗?”
“晚晚。”
夏晚紧搂着儿子,鼻子抵在甜瓜额头上重重嗅了一气,抬起头来笑的泪眼婆娑:“你差着一步,就永远赶不上,轮回之中,夏晚和你的缘份尽了。至于我,我是阿昙,我和你没关系的。”
“甜瓜的病,我帮他治,我既是他的父亲,你就该卸下如今肩头的重负,让我……”郭嘉一语未尽,甜瓜小声提醒道:“大伯,我爹是郭兴,关西大营的先锋将军。”
郭嘉握过儿子的手在手在自己额头碰了碰,道:“你爹是个好人,将你养到这样大。”他心说,我要揍死那个长工养的狗杂种。
夏晚道:“兴儿和旺儿都是好的,他们瞒着你也是我的意思,你的官途无论顺还是逆,与我们没关系。曾经的夏晚会很感谢你翻出她的身世,为她而不惜杀太子,但现在的阿昙只想照顾好孩子,养大我的小甜瓜。”
说着,她忽而站起来,将甜瓜抱在怀中,把自己那头巾往他头上一包,防着孩子的伤口要受了风,起身便走。
瘦瘦高高的儿子,额头还缝着针,两只大眼睛眨巴着,两肩柔韧的妻子眼眸低垂,从他面前走过,夏晚连眼皮都不曾抬过。
两家子离的并不远,孙喜荷听说大孙子又犯了病,熬好了一锅子粥在灶里煨着,正在门上巴望,便见夏晚一张素面,怀里抱着孩子,从齐爷家走了出来。
郭嘉一袭官袍,垂手跟在身后,两只眼睛直勾勾望着夏晚怀里的孩子。
这样子,显然是戳穿了。
她悄声道:“儿,毕竟他才是甜瓜的亲爹,他要来抢孩子,咱们可怎么办?”
夏晚亦是低声:“他不会的。”
才当众杀了一个知府,拿刀差点捅了太子,便再是天子宠臣,郭嘉七年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他如今的处境,若不想拖累孩子,就只会离甜瓜远远儿的。
至于她,夏晚回头,郭嘉犹还站在齐爷家的门上,形单影只,直勾勾望着她。
明知道他只差三头六臂,当朝储君,想杀就杀,可瞧他站在青砖墙下,高高瘦瘦,孤孤单单,就像甜瓜一样叫人放不下的委屈,夏晚狠了狠心,抱着儿子,转身就进门了。
晋王行府之中。
众人已散,唯有晋王李燕贞坐在居中的交椅之上,他膝头放着那本硬装的画册,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双褪了色的虎头鞋,另有一件发絮的肚兜儿。
梁清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道:“三舅,太子已经带着全部的大灵猫起程回长安了。”
毕竟是储君,李承筹在郭嘉走后,称李燕贞有意谋反,才会设局谋害自己,要回长安在皇帝面前将此事断个明白,并坚称自己当年决对没有拐过李昙年。
棋差一着,功亏一篑。不过转眼之间的事儿,郭嘉弑储君,李燕贞再抓到郭嘉,往长安一送,郭嘉必死无疑,但他将从此拥有争储的资本。可惜郭嘉在最后一刻松了匕首,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