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成竹忽而色戾,冷笑着高声道:“打开墓门,把郭六畜的尸体拖出来给晨曦公主看。”
墓门于是缓缓开启。
蒙着脸的,带着盾牌的兵士们缓缓走了进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尖叫,一切有条不紊,全在孔成竹的掌握之中。而夏晚就在这时,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在抽孔成竹腰上的佩剑。
甜瓜和昱瑾是莫逆,有孔心竹照料着,还有郭旺和郭兴两个叔叔,会平安长大的。
但孔成竹不得不除。
他不是没有李极那样的野心,只是他还没有行到李极行过的高山上,野心还没有膨胀到巅峰而已。在山下的人,永远不知道山上的人看过什么样的风景。
真正给孔成竹契机,他才是会反,会作乱的那个人,可惜李燕贞和朝臣,所有人都叫他斯文风雅的表面给骗了。
也不过转眼之间,墓中有人呼道:“郭侍郎的尸体找到了。”
既郭嘉真的死了,夏晚没有想过独活,当然也没想过放过孔成竹。
孔成竹于是大步往前走去,一把未抽到佩剑的夏晚跟在他身后,也疾步匆匆的,追了过去。
墓门在地下,要先下几台汪着水的台阶,才是墓门的主体,入内之后,先是只供一人进入的窄门,在皇帝被葬入之后,才会用石头封死。
夏晚一眼就看到了郭嘉的两只麂皮靴子,他出外只穿这种软靴,价贵,但透气,舒适。确实,如孔成竹所说,他就在墓的第一重,地上散乱着箭矢,他胸口正中一箭,就在地上躺着。
夏晚要拽着孔成竹的袖子,才能继续往里走。
身中一箭的郭嘉躺在乱矢从中,看不到脸,只能看到那双靴子。夏晚一步步挪进去,始终不看郭嘉的脸,扬头扫了眼墓室内的场景,道:“这墓门,它究竟是怎么封下来的?”
孔成竹的性子,无论再生气再不耐烦的时候,对着女子们,都有十分的耐心与从容。指着不远处,她道:“努,机关在那个地方,只要按下机关,墓门就会……”
夏晚一直在喘粗气,但突然就缺抽了孔成竹的佩剑,冲着他的脖子就拦了上去。
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连走路都要拽着男人袖子才能走得动的女子,忽而暴起,敏捷,迅速,抽剑就拦,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道:“二舅,对不起了,叫您的人摁下机关封墓门,咱们一起进墓里去吧。”
她是个女子,整个人几乎吊在孔成竹的身上,那柄剑刃极为锋利,就在孔成竹脖子间挂着,只要他稍微挪动,很可能割断他的喉管。
孔成竹费力的仰着脖子,以防夏晚要于激动中划破他的喉管,高声命令属下道:“不得伤害公主,快,快封上墓门。”
不能同生,却要共死,孔成竹没想到这趟当归山之行,居然会如此收场。
他命令兵士们封上墓门,老老实实将他和夏晚关入皇陵之中,这样,他还可以继续劝她,还有转寰的余地。
但总有不肯合作的,毕竟是孔家的兵士,只听令于孔家,有些人不满于他为了公主而牺牲,一再妥协,其实很想杀了李昙年那个公主。
墓门正在徐徐下落时,忽而一支流矢飞来,而李昙年还在侧首,望着地上躺着的郭六畜,吸着鼻子浅嘤嘤的,像个小丫头一样,正泣不成声的哭着。
痛苦,失望,殊死一拼,拉着他同归于尽。
在走到这一步时,孔成竹才发现,他可以做李极那样的皇帝,但李昙年绝不是赵明月那样的公主,她永远不会屈服,那怕他杀了李燕贞也不会屈服,她虽柔弱,可生命中没有屈服二字,有的,只是同归于尽。
此时徜若他躲,则李昙年会死,他或者会失去公主,但决对可以活下来。
想都不想,孔成竹冒着喉管被利箭划穿的风险侧肩而上,替他的公主挡了那根流矢。
流矢入肉的片刻,他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回眸,便见躺在地上的,本该死了的郭六畜两只眼睛格外明亮犀利的睁着,正在冷冷望着他。
流矢穿肉,血往外喷涌着的孔成竹疼的直皱眉头,此时才醒悟过来,郭六畜这厮根本就没有死,他原来是在装死。
第156章
夏晚整整戒备了一路,觑着孔成竹那把佩剑,所想的,就是在看到郭嘉的尸体之后,与他同归于尽。
墓门降下,墓中瞬时黑暗。她其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孔成竹缓缓溜了下去,还只当他是叫自己给杀死了,两手粘腻湿滑,温热的血液,越擦越多,总也擦不干净。
这时候她才想起郭嘉来,想起他死了。
夏晚叫孔成竹压在身上,而孔成竹的身躯格外的沉,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于是进了皇陵,可到了此刻,连推开孔成竹,爬向郭嘉的力气都没有。
而孔成竹身上的血,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浸湿了。墓中的潮湿之气,和着血腥之气,闷的夏晚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才是绝望,像陷进泥潭一般的绝望。
夏晚于是唤道:“郭嘉,郭六畜,你应一声儿,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好不好?”
浓黑的墓室之中,她完全没了方向感,连郭嘉躺在哪儿都不知道,明知他死了,可总归到了无助的时候,就会想着唤他一声。她挣扎着,两只手四处乱摸着,忽而触到一只温热的手,那手快速的伸了过来,用力一拉,就把她给拉了过去。
夏晚摸了一把,心狂跳着,试着唤道:“郭嘉?”
“晚晚……”郭嘉于喉咙里轻笑了一声,道:“吓坏了吧。”
夏晚只手摸了上去,于他身上乱摸着,这是个全须全尾的人,身上一股热气,显然没有死,但是,既没死,他为何好端端的躺在哪儿,分明刚才看到时候,左胸一支铁矢,还有血在流,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随即一拳就砸了上去:“你,你知不知道万一你死了,孩子要哭,兄弟要哭,我也要哭,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能死,我死了,孩子能活下去,兄弟也能活下去,这世上所有的人不过哭一场,都能活下去,唯有一个姑娘,她肯定不会再活下去。”
郭嘉将夏晚整个儿拉扯着,覆盖到了自己身上,声音沙哑,极尽世间所有的温柔:“所以,我想她肯定会来,于是我一直在这里等她。”
有那么一个姑娘,无论是红山坳的小野丫头的时候,还是皇家公主的时候,都一门心思爱着他,他要真死了,她也不会独活,所以他必定不能死,也不能一个人走,带等着她。
夏晚轻轻唔了一声,平伏在郭嘉身上,埋头在他怀里,什么话也不想说,在太庙里撞晕了,后脑壳还顶着几个大包的脑袋贴在他胸膛上,听他一声重比一声,仿似鼓擂一般的呼吸。
不过转眼之间,夏晚犹还晕晕乎乎儿的,叫他又死又活的摆弄了一回,没缓过劲儿来了,就叫郭嘉给背了起来,据他所说,他这是要背着她出这墓地,回家找小甜瓜儿,吃饺子去了。
黑天黯地的,外面孔家的兵士们正在开墓门,既没了神力,无法打斗,就肯定不能从正门突出去,若是那样,郭嘉得叫孔家的兵士给生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