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才能活下去……那我宁愿作为鬼杀队员,光荣地牺牲。”
夜深了。
“冷。”椿寿郎突然说。
我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直到刚才他悠悠转醒。
我的心钻心的疼,我用力搓着他冰冷的手,他仍然深深地看着我,说:
“姐姐,我冷。”
我含着满眼的泪水,颤抖的声音说着:“我可以抱住你吗?”
他并没有回答我,亦或者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他虚弱地第三次说:
“姐姐,我很冷。”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伏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很轻,很慢,我几乎感受不到他往日热情奔腾的血液。他的身体冷得如同一个冰块。我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他,他变得瘦了,瘦到骨头都硌到了我的心里。
他躺在床上,一直那样看着我哭的稀里哗啦,不停地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后来,他的脸色突然红润了起来,恢复了些神采和力气,脸上甚至有了健康的神情,便时不时把我散落的发拨到耳后。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迷恋姐姐什么。”他看着我,突然轻轻地说。
我已经哭得无法作声。
“姐姐很美,可我从小到大跟随父亲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姐姐唱歌很好听,可也没到让人离开你的歌声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迷恋你什么呢?”
我低声哭泣着,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我一直梦到,在爱知第一次见到你,明明是我们早已设好的圈套,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和我遇到的所有女子,是不一样的。那一刻我便告诉自己,除了你,我此生不娶。”
我低头,不发一言。
“那时你已经嫁人了,但你却不爱你的丈夫,一直那样不快乐。我试过忘记你,试过关注其他的女子,可我却始终摆脱不了有你的梦境,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尝试了。”他喃喃。
“我只想知道,姐姐心里的那个人……是月柱、还是鬼杀队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们无言地对峙着,直到门被推开,缘一带着风冲了进来。
他看到回光返照后神采奕奕的椿寿郎和满是泪痕的我,松了一口气,说:“炎柱派的信使被鬼杀了,幸好鎹鸦飞到了我这里。”
我苦笑:“炎柱失踪,鬼舞辻无惨当然不会放过这一片的猎鬼人。”
他不再说话,看着椿寿郎,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紧接着,他的口气突然坏坏地调侃起来。
“炎柱大人不行呀,”他笑着说,“缘一还在等你跟我‘决一死战’呢。”
听到“决一死战”这个词,椿寿郎呛着了,脸上一红,后来又瞪着他,轻轻地说:
“下辈子吧。”
缘一笑容消失,他正色道:“那年在横滨,你……”
“一会儿我去了,你打回来便是了,算我看走了眼。”他制止了缘一接下来的话。
我疑惑地看着他俩,记忆中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炎柱也经常在队里公然跟日柱抬杠,可眼前,缘一却像哥哥一样逗着椿寿郎。
“那件事,”椿寿郎轻叹,“只能对不起你了。”
“不要说对不起,等你恢复了再向我证明。”
我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呀?”
没想到这俩人像兄弟一样异口同声地转头对我说:
“男人的事,姐姐(萤)不要乱问。”
实在是太罕见了,如果其他柱看见了,肯定会惊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炎柱和日柱居然相处得如此和谐。椿寿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呼吸变得时急时缓,我看出来他在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痛苦,然后对缘一说:
“即使我走了,你也要想办法克服斑纹,好好活下来,照顾好姐姐。”
“我不要想办法,我要你活下来,向我证明谁才是最照顾萤的男人。炎柱大人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缘一的问题没有回答。椿寿郎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稳稳地睡着了。
“椿寿郎?”我伸出手扯了扯他,椿寿郎没有动,也没有再笑出来。
一直压抑的眼泪终于决堤,我紧紧地抱住了缘一。
淡淡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身天使的盛装。
“好吧,”我听到缘一叹了口气,轻轻地说,“等到了那边,再找你算账。”
江户的围剿很成功,损失也很惨重。我回了一趟鬼杀队,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年幼的主公和留守队员们。
逝者不可追,只有活下来的人们,才能决定一切。
为什么我,不能改变这一出出正在上演的悲剧。
已退的炎柱父亲将椿寿郎的绝笔信打开,看到一半便放声大哭,倒在地上不起。
年轻的产屋敷家主也恍惚起来,一些已退的柱们守在他的身边,也流着眼泪。永子抱着年幼无知的景寿郎静静地站在一旁,无悲无喜。
我走到她身边,试图说些安慰她的话,结果发现她并没有哭,她的脸上很平静。
“椿寿郎的最后一面……你见到了吗?”她轻轻地问。
我犹豫地点点头。对她说,不要生他的气了。
她叹了口气,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拉住她的手,对她说了声抱歉。
“你不必道歉,”她说,“那是他的选择,就算死了,他也没有得到你,不是吗?”
我怔了怔,但还是咬着牙说:“他曾经在烟花之地流连过一段时间,也许……”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他不爱我,就算他伤害了我,那些伤害的,无论怎样都弥补不过来。他受到的苦,是他的事情,难道我……就要为这些高兴吗?”
她的眼睛不诚实地红了。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因为无法原谅,所以才要饶恕,”永子抱着景寿郎,无悲无喜地看着我说,“饶恕他,便饶恕了自己。这世间充满了苦难,如果不懂得饶恕,又怎么能活过那么多年呢?”
我愣在那里,那一刻,仿佛她才是那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我才是那个墨守陈规的古典女子。
永子说的对,因为有无法原谅的东西,所以人们才需要饶恕。
我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景寿郎天真无邪的脸,一时间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椿寿郎的葬礼办得简单而悲怆。晚上,我慢慢走到主公亲手为他立的墓碑旁,看到几个鬼杀队员正在旁边悄悄地点着香烛,看到我来,一脸无措地看着我。
我摆摆手,淡淡地吩咐他们多烧些纸钱。
两天之后,江户城的血战已经接近了尾声。
用两败俱伤这个词来形容这场战斗再适合不过,缘一带领的队伍马上就要攻击到无惨的大本营。
我一定要去看他。
我在渡头亲了亲前来送别的晴奈的脸,和阿步道别。
“晴奈……妈妈是个失职的妈妈,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你以后,一定不能像我这样,要好好地对父亲,对大伯,对继国家的每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爱人,好好幸福……”
阿步平静地站在岸边看着我,那一刻我竟觉得她也有些老了。
“夫人,”她斟酌了一会,说:“请对严胜大人手下留情。”
我点了点头,说好。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夫人”她说,“现在,夫人要走了,也应让夫人知道。”
“我知道,夫人一直对缘一大人……很内疚,认为对不起他,可是你知道吗,缘一大人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我不可置信地说。
“我告诉了缘一大人,他在横滨时找过那个男人,”她平静地说,“我那个时候为缘一大人感到生气,又不愿你去找别人,我就选择告诉缘一大人。他第二天晚上去拜访了那个男人,可是看到缘一大人沉默着带我离开,一脸笑容地对你说‘回来了’时,我竟然原谅了你。”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起这些事情,我甚至以为江户的那个男人是缘一大人默许的,就连严胜大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你时……我也不想再泄露这个秘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含着泪问。
“因为阿步不想看到夫人背负着这份内疚。现在你要走了,我便告诉你,夫人可以不必内疚了,你如果想去那个男人那里,就去吧。”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我走到她身边,她伸出了一只手,我便握住了那只手,紧紧地贴在我流着泪水的脸上。
“阿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轻声说。
“你说吧。”
“我不会去他那里,我会回到缘一身边。几百年后,人们会记住他,记住他怎样为了和平燃尽生命,人们会记住他是最伟大的水柱。他的生命干净得像最甘甜的泉水,没有任何污点。他会孤独地死去,他不会和日柱的妻子私奔,我不会去找他,我原以为可以改变他悲惨的未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
“……夫人,到底是谁呢?”她恍然隔世地问我。
“我到底是谁呢?”我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迷茫又难过,“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也许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也许我只是太阳的影子,没有了太阳,我便消失了。”
她复杂地看了我很久,后来轻轻地说:“你走吧,我会照顾好晴奈的。”
我松开了她的手,孑然一身地走上甲板,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再见了。我在心里默念。
雨滴渐渐落下,是谁不能流,是谁来不及流的眼泪呢?
天阴沉沉地,萧瑟的秋风中我抱住了自己,突然开始想念大阪的夏天。
那个记忆中的夏天,天那么蓝,太阳那么温暖,我和缘一牵着手走过泥泞的山路,天高地厚只剩下彼此依靠。
下一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又会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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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战国篇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