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2 / 2)

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已经足够要人流下一身汗水,坐上了车的那瞬间,吴芳芳放松地发出了声音,她回头看,两个女儿已经乖乖地坐在了儿童座椅上,正在那发呆各自弄着东西,吴芳芳松了口气,熟练地发动汽车,准备开往回家的路,可车才开没一会,就听见后头裴子涵发出的尖叫声。

吴芳芳差点急刹车,吓了一大跳的她通过后视镜往后看,裴子涵脸上已经是全是眼泪,她忙不迭地问:“子涵,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裴子涵直接整个人撇向靠窗的方向,那安全带似乎都束缚不了她,她挣扎着将手脚远离妹妹,豆大的眼泪一滴滴地涌出,谁看都是很惊慌失措的模样,而旁边的裴子玉则拿着个矿泉水瓶,一脸茫然,维持着往前递送东西的动作很是无措。

“妈!”裴子涵忍不住告状,由于掉眼泪,声音都有些跟着变形,“你看看子玉,她拿的是什么,叫她丢掉!叫她丢掉?”

吴芳芳皱着眉头,外头的道路有些拥挤,前面有个路口,正有车在往外拐,堵得这条道上的人动弹不得,她也能稍微分点心来研究后头的情况,眼睛一眯,她注意到了裴子玉手里的矿泉水瓶,只是若不回头拿,实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开口便问:“子玉,你这矿泉水瓶里头装着什么东西?”

裴子玉有些迷糊,老实交代:“是小蜗牛,很可爱的!我和我同学一起抓的!”她就读的幼儿园有一些有趣的课程,老师会组织着同学们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植物,也包括了类似蚕宝宝、蜗牛这类的宠物,她从小就不害怕通常人害怕的什么蟑螂、蜗牛,徒手就抓,一下抓了不少。

这一瓶子里,统共装了十来只蜗牛,大大小小的,最大的也不过一个手指关节大,最小的,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弄坏,它们正在透明的瓶子里爬来爬去,若是害怕的人,一看就能立刻毛骨悚然,动弹不得。

从小到大,裴子涵最害怕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昆虫,从小就长得玉雪可爱的她,扎着小辫子,无论是在小区中,还是在学校里,都是最招男孩子们“喜爱”的类型,不少小男孩表达喜爱的方式挺简单粗暴,诸如什么抓辫子,丢小虫子,基本都来过,通过这种特殊训练,裴子涵对昆虫的恐惧已经刻到了骨头里,只要看到,就能一蹦三尺远,恨不得自带昆虫驱逐功能。

刚刚才上车,妹妹忽然伸长手递过来了一个水瓶,笑嘻嘻地说:“姐姐,这是送你的礼物。”裴子涵只是低头一看,便也魂飞魄散,一时哆嗦地挣脱不开安全椅上的安全带,否则早就窜到后座去了,可妹妹还是伸长着她的手,她感觉自己只要一张开眼就能看见蜗牛在里头蠕动的样子。

“你送这个干嘛?”吴芳芳也觉得匪夷所思,“快丢掉,这东西没用。”

一听妈妈这话,再看看姐姐,裴子玉也有些委屈起来,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送给姐姐的礼物!”她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别看里头只有十来只蜗牛,这还是她和同学认真挑选过的呢,要知道,不是所有的蜗牛,后头的壳都是白色的,他们一块给这样的蜗牛取了个名字,叫做小白蜗牛,抓了能有三四十只,才凑出来这么一瓶,她想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我不要!”裴子涵尖声回答,她鼓足勇气,把抱在前头的背包一挥,打在矿泉水瓶上,试图将这东西送得离自己越远越好,可随着啪嗒的声音,不单是矿泉水瓶被直接打落在地上,裴子玉的手上也多出了一条小红痕迹,这是双肩书包下垂的背带在挥舞时不小心造成的。

手上吃痛,小蜗牛也摔在了地上,还憋着眼泪的裴子玉也难过得受不了了,她眼泪一串串地掉下来,嚎啕大哭起来:“好疼——姐姐你打我的小蜗牛!”她别提多难过了,她可辛苦,还存了好几天分量的糖果,才托了几个同学帮忙,姐姐不但不喜欢,还打她!

后头两个孩子的哭声缠绕在一起,此起彼伏,前头的吴芳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几乎要崩溃,当两个孩子同时开始放生哭泣时,她时常有想要逃离现场的冲动,哭声的嘈杂,和觉得不了问题的崩溃感,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做人父母,哪能逃避,她揉着额头,也停不下车,只得问着话:“又怎么了?一个个说,都不哭了,来,子涵你先说。”

被妈妈点名,裴子涵立刻抽了抽鼻子开始解释:“刚刚妹妹非要给我小蜗牛,吓坏我了,我看见矿泉水瓶里头的蜗牛爬来爬去,她又不肯拿开,就拿书包想把瓶子打掉,把蜗牛打到地板了,好像不小心打到妹妹的手了。”

“我知道了,那子玉,你说说,怎么了?”

裴子玉抽噎着,用带着婴儿肥的手用力地在脸上蹭来蹭去:“小蜗牛是我想送给姐姐的礼物,她不喜欢还要打掉。”疼得厉害的她下意识地向妈妈求助,伸长了手臂往前头送,“姐姐的书包打到我了,你看,都红了!”她也不是个喜欢告状的孩子,可在大人面前,孩子们大多下意识地想要倾诉属于自己的委屈。

吴芳芳已经了解了事情状况,前头的车也开始移动,她一边操纵车,一边试着替两个女儿解决问题:“首先,子涵你先向妹妹道个歉,你看看,你打到妹妹了,妹妹手上都红了,是不是不对?不管妹妹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动手呢?要是把妹妹打坏了可怎么办呀?”

裴子涵听了这话,更难受了,她虽说愧疚于伤到妹妹,可下意识地还是想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打到的,是一不小心的!而且是妹妹先一直非得吓唬我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打到了妹妹肯定很疼对不对?”吴芳芳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做人父母前,大概任何一个人都对自己有过美好的期许,她也是如此,在从前,她曾经坚定的认为,自己将会是一个温柔的好母亲,可在真的为人父母后,她确实发现有太多时候,孩子们总能轻而易举地点燃父母的怒火,要这好不容易休眠的火山立刻喷发。

“对,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打人了就是得道歉,你比妹妹大四岁多呢,难道你还要和妹妹计较这个呀?”吴芳芳又无奈又生气,在她看来,子涵年纪稍微大些,自是应该比妹妹懂事,怎么都弄疼妹妹了,还要为个道歉这么纠结呢,“你这个做姐姐的,还不能让让妹妹,非得和她计较这么多呀?”

其实吴芳芳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的行为,是有深层含义的。

一方面,便是普世的观念,年纪越大、越长,相对的经历、学识、智慧也要多些,长辈不和小辈计较、大的让着小的,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可另一方面,这也体现了,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解决“更容易被解决的一方”,在两个孩子中,稍大的那个,通常被要求着更懂事,年长的人也更能听得懂道理,比起和思维不通的孩子吧事情来龙去脉认真分析好好讲清楚,压制着相对大的那个去理解,反倒更要简单。

裴子涵低头,扁着嘴:“可是我很害怕。”

“当然,妹妹是不对。”前头的车流开始移动,吴芳芳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方向盘上,“子玉,以后不能随便拿这些昆虫吓唬姐姐了知道没有,姐姐不喜欢这些,听到没有。”

“听到了。”裴子玉的手已经不怎么疼,稍微消停的她擦干了眼泪,只等晚点把自己的小蜗牛捡起来。

“子涵。”吴芳芳又喊了句大女儿,皱着眉头,颇有些觉得这孩子今天格外不听话,“你看,妹妹知道自己错了,你还不和妹妹道个歉,握握手,以后还是好朋友、好姐妹,对不对?做错了就要承认……”

听着妈妈絮絮叨叨的道理,裴子涵却只觉得迷茫,她错了,可妹妹难道没有错吗?为什么妹妹只是应了一声,就是知错了,她还得要和妹妹道歉呢?

“子涵!”好不容易到了红绿灯,总算能停下车,吴芳芳转过去,简单粗暴地拉过两个女儿的手,大手包着两个孩子的小手,“来,握握手,多好啊,道个歉,这件事就结束了。”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裴子涵声音低落地应话,她只知道自己非常难过。

“没关系。”裴子玉握了握姐姐的手,无忧无虑的她倒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关系,刚刚的疼痛早就忘到了脑后。

吴芳芳也不敢久看,回过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好,问题解决了,两姐妹也能像从前一样和美。

她忍不住一边开车一边讲起了道理:“以前我和爸爸不就老给你们讲道理吗?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家人的力气就是该往一处使,你们两姐妹一块出生在咱们家,就是有缘分,天天吵吵闹闹的让爸妈多难受呢?对不对,子涵做姐姐的,要做好带头榜样,对妹妹多让让、多照顾一点,子玉这个做妹妹的,也要听姐姐的话,做个好妹妹,好不好呀?”类似的说辞,大概在这个家里响起了一万八千次,有的人听进去了,有的人越来越听不进去。

“好。”两个并不重叠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一个兴致冲冲,另一个则情绪低落。

黑色的车毯上还躺着矿泉水瓶,里头的蜗牛爬来爬去,即使被勉强关在同一个水瓶中也各干各的,从未想过要凑在一起,做些什么,坐在相似位置上的姐妹,此刻的想法也南辕北辙。

裴子涵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两只手盘来盘去,她有很多的生气和难过,却完全不知道要找谁去说,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做错了事情,她和妹妹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是因为我做错了,才说我错。

还是只是因为我是更大的那个,才一切的错误都归属于我?

……

两日之后的夜晚,家中一如既往灯火通明,孩子们完成着作业,吴芳芳一边看着一边写着自己的文书,门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三双相似的眼睛同时看向了门,果不其然,门一被转开,出现在那的正是裴闹春,他手上拉着行李箱,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家人们。

“爸爸,你回来了。”裴子涵头一个发现爸爸,她立刻下了椅子,神色挺激动,眼前却像是一下刮过一阵风,一个小炮弹砸到了爸爸的怀里,那是裴子玉,她正蹭着爸爸,美滋滋地高喊着:“爸爸,礼物呢!说好的礼物呢,我可想你了!”

第137章 二胎时代(五)~(六)

灯火通明的套房之中, 孩童兴奋的尖叫声、大人温柔地声音, 交织在一起, 共同凑成了温馨的旋律。

“好了好了,爸爸刚回来呢,你们也不知道要他休息休息。”吴芳芳把本子先盖上, 她提前下班, 也就意味着上班时间的压缩, 除却必须要在上班时处理的,例如会见当事人、出庭等,剩余的事情便也只得压在了晚上时间,幸好家里没有什么经济压力, 她现在的资历也不比像从前一样拼尽全力,还能筛选性的选择些更具有挑战性的案例,可即便如此, 也已经要她差不多精力耗尽。

“我想爸爸了嘛!”裴子玉已经八爪鱼般地爬了上去,蹭在爸爸身上不肯往下,“爸爸也想我了对不对?”她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一说一, 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得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 平日里成天冲着爸爸妈妈爱来爱去的, 倒是裴子涵, 随着年纪渐长,越来越不喜欢表现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