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唇齿纠缠在一起,这次反倒是张舜卿采取了主动,她已经不管是在丧里还是在什么时期,只要自己的爱人需要,她愿意献上自己的全部。反倒是范进总算保持了理智,知道眼下不是做这种事的时机,再说这段时间有李彩莲这个贵女相伴,倒也不至于急到这份上。两人抱在一起,说着情话,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窗纸隐约变白。
范进连忙道:“你赶快回房去,被世伯知道不好。”
“我不怕。”张舜卿咬了咬下唇,“知道便知道,若是爹爹这次还不肯答应你我婚事,我便削发为尼,找个庵堂出家去!我这段时间已经开始练相公教我的易筋经,其他人谁敢娶我,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啊,这么说来,我的卿儿要变成侠女了?”
“正是如此,谁让我的郎君命带桃花,为妻只好学些武艺,将来好把那些狐狸精打得头破血流才能出气。”
“那你该先打那个罪魁祸首,不是那些受害人,只求夫人发发慈悲,到时候千万手下留情,少用几成气力。”
两人正说笑着,阿古丽推门进来。张居正与冯保做彻夜之谈,她也正好有时间,给范进守了一晚的门,于两人的话听到了六七分,对于范进自是颇为欣赏。在漆黑的走廊里,她不止一次感激神明,给了小姐一个最好的相公,也决定为这对神仙眷属尽可能提供帮助。
她走进来先朝范进笑笑,模样很有些长辈看女婿的味道,又对张舜卿道:“小姐,我们还是先回房吧,老爷在这里逮到你,会发脾气的。范公子也该回京师去了。”
“是啊,花老的丧事还没完,我怎么也要回去接着料理。”
张舜卿想起范进一料理完丧事就要扶灵南下,自己这一路要走陆路,他走水路,其实是见不到的。心内无数相思之意,只好化做一番温存,随后才与红着脸的阿古丽一并离开。
张居正这边也做好了安置,为邹元标求情的奏章写好,交由冯保带回。另外又准备了一份密贴,把范进不制造英雄,坚决不搞廷杖的观点详细记录,以自己的名义上奏太后与天子。这是大明朝首辅的一项独有权力,以密揭形式上奏的本章,不经过通政司与会极门,出首辅手入皇帝眼,其他人无从得知。
以这种方式阐述范进的观点,自然不是夺功,而是替范进背书。毕竟范进就是个观政进士,这种话对张居正说说可以,对太后和皇帝提这种建议便有些成色不够,首辅上奏才明正言顺。
对于范进,张居正倒是没说什么,只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显得有些冷淡。但正是这种冷淡,才透露出真正的亲近,范进与张家的关系,已经到了不需要额外客气或是用言语感谢的地步,或者说,范进立的功劳和贡献,不是几句口头安抚能够酬庸,自不必再用这种套路来敷衍。
花正芳的葬礼在范进操持下,办得很是气派。先是科道系统的言官,随后京师各大小衙门官员,乃至勋贵府上,也都派了人前来慰问吊唁,直到宫中来人代表天子表示哀悼时,花正芳的荣耀便被推到了巅峰。
外人不知,只道是花正芳刚直不阿的名号终于换来了应得回报,这位正直清廉的老人终于在死后,得到了应得的待遇。但是沙氏母子却很清楚,以花正芳的人缘、官职都不足以让其死后有这般哀荣,这次面子这么大,场面摆的这么足,全是范进的功劳。
光是维持这场气派葬礼所需的使费,就是一笔数字惊人的银两开销,毕竟老人一生清廉,为了让清官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依旧保持体面,这些前来吊唁的人只是上香行礼,再不就是慰问,偶尔送些东西也都是不值钱的,远抵不上招待他们所需的开支。
帐房里,范进的算盘珠子拨打得飞快,那劈啪做响的声音,就像是一连串巴掌打在沙氏脸上,让她的粉面通红。人家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使费这么多钱?在京师活了这么久,人情薄如纸的道理早就明白了。她知道,自己欠了债,欠了永远还不起的债,但是为了丈夫这债还非欠不可。
她是个极羞涩的女人,并不善于社交,但是一男一女在帐房里太久又怕惹起非议,只好大着胆子问道:“范公子,一共……花了多少银两?”
“沙娘子不必关心数字,这些是我的问题,不会让人为难你们。我已经从冯记钱庄借了二百两银子,以我与冯公公的交情,再借几百两也很容易,丧事不会出问题。还有,回句容也是要路费的,这部分银子也是我来想办法,沙娘子只需要照顾好继荫,其他的不必多管了。”
二百两……听到这数字的沙氏只觉得头一阵眩晕,当初二十几两京债就让花正芳喘不上气来,那么一个刚直的老人不得不接受那些店铺伙计的奚落。二百两,以眼下的家境,又该怎么还?
她知道,这男子没有让她还钱的意思,可是这种人情债比起金钱债,却更沉重万分。她心内默念着:老爷一定是在天上保佑着我们,让自己母子遇到了京师第一号大好人。活菩萨,这真是活菩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