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的脚步迈到厅堂外,却是驻足站定,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话锋倏地一变:“可陛下把抓捕刺客的任何交给我,我就不得有丝毫疏忽,沈尚书,冒犯了。”
他对台阶下等候的一队金吾卫,抬了抬手,“搜府!”
沈清栾顿时焦急地看向叶知昀,叶知昀只能道:“等等!”
张孟慢条斯理道:“你莫不是想阻拦官差查案?”
叶知昀也没有办法,一般来说像官员府邸只是盘问,不会轻易搜查,士卒都怕得罪人,可偏偏张孟不知和沈清栾有什么过节,竟是纠缠不休。
正僵持着,堂外传来一道声音:“怎么还没有盘问清楚?”
一个身穿甲胄挺拔男人迈上石阶,扫视一圈众人,目光忽然停在叶知昀身上,俊朗的面容露出一丝惊讶,道:“是你?”
来人正是金吾卫将军严恒,曾和叶知昀在皇宫见过。
叶知昀拱手以礼,“见过将军,不知张长史是奉您的命令搜查尚书府吗?”
他一说,严恒差不多就知道发生了何事,皱起剑眉,扭头对张孟吩咐道:“你带着人撤出府外。”
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张孟仍不甘地道:“可将军,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昨夜救驾之人。”严恒打断他,“正是你面前这位叶公子。”
张孟这下子再不甘心,也只能带着人退了出去。
严恒跟沈尚书行了礼,“惊扰了大人。”
接着,他看向叶知昀,一直按在剑柄上的手向上一抬,掩在嘴边咳了声,“叶公子。”
叶知昀微微偏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严恒道:“前几日陛下遇刺一事多亏了你,说来也是我等守卫不当,让胡人细作混了进去,不知叶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差不多已经痊愈了。”
“严某上回还要你多谢你帮忙,下次有机会一起去西街酒馆喝酒?”
叶知昀想打发了他要紧,点了点头应下,“将军客气,今天也多谢你来替我解围。”
待到严恒一行人离开后,他们两个少年连忙回到关押胡女的院子里,叶知昀边走边问沈清栾:“你跟那个张孟有何过节?”
“早年的事了,当初我刚进书院那会儿,他张孟还只是个副尉,起了点摩擦一直记恨着我呢。”沈清栾推开门,脸色大变,只见胡女已经挣脱开绳索,那窗格让她破开大半,这会儿正在朝外翻去,若不是她受了重伤,估计早在两人回来之前,便已逃了出去。
沈清栾率先冲了上前,什么也不顾了,伸手猛地抓住对方的裙摆,却只拉扯下来一块碎布,对方已经翻过窗户。
叶知昀快步跑出了门,绕到窗户的方向,堵住这边的路。
胡女的脚步一顿,飞快转过身,抬手一攀上了花架顶,她的身手极其敏捷,脚尖一点木杆,转眼跃过了高高的围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着一面墙,叶知昀无法再追上去,也不能宣扬或者派人去追。倘若是司灵在,她绝对不可能逃得了。
叶知昀闭了闭眼,压抑住焦躁的思绪,对方的存在无疑是个点了引线的爆竹,炸在哪都好使,潘家用她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刺杀皇上,还可能是为了设局来祸水东引。
这是潘家最拿手的伎俩,只是不知这次剑指何方。
屋里的沈清栾喊他,叶知昀走进去。
“你看这是什么?”沈清栾手里块裂开的裙摆,布料中有一枚金光灿灿的印章,“是胡姬身上扯下来的。”
叶知昀接过一看,上面只烙印着莲花花纹,并没有字,“走,我们去找司灵问问。”
茶馆里,司灵把他们带到一间没人的屋子,把抹布往肩上一搭,接过莲花印章,端详一阵问:“你们从哪弄到的?”
叶知昀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司灵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清栾,拱手道:“佩服佩服,沈大人。”
沈清栾垂下脑袋,叹气:“我怎么知道那么巧她就是刺客?别说没用的了,快来商量怎么解决胡女的事。”
司灵道:“没得商量,以死谢罪吧。”
这两个人又要拌嘴,叶知昀忙拦在中间,“先说说印章有什么来历吧。”
司灵故作高深地道:“这是潘家的东西。”
沈清栾道:“谁?潘志遥?”
司灵摇了摇手指,“是潘家五公子潘志晰的私印,不过用处不大,他招揽的一些草莽侠客手里都有这东西,可以出入他在城外置办的一座宅子。”
要说潘志晰这个人,是城里一位风流人物,一好美色,二好丹青,三好话本子流传的江湖意气。他并不像别的潘家人醉心权术,而是广结好友,不在乎贵贱,挚友大多都是草莽之辈,且常在勾栏瓦舍流连,一度引得无数女子芳心暗许。
沈清栾思忖起来:“他想利用胡女达到什么目的?”
叶知昀道:“应该不只是他,这么凶险的计划,一定不会只是潘志晰一个人在谋划。”
潘家如今潘志遥的带领下,任何一个潘家人的言行举止,都脱不开维持姓氏和家族的利益,潘志晰也不例外。
司灵道:“这次跟上回不同了,若是我们插手,将要对上的,可不会只是一个潘策朗。”
静了片刻,叶知昀问:“潘志晰现在何处?”
夜幕降临,星辰如银砂流泻,从外面流动的人群车马看去,玉衡楼雕阑玉砌,灯火辉煌,在长街上格外光彩夺目。
上上下下三层楼,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热闹非凡,不仅是汉人,还有从西域来的楼兰商贾,北方的胡姬,天竺的使者旅人等,衣服也穿得五花八门,胡服圆领袍左右衽眼花缭乱,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自从明帝开创盛世,四夷臣服以来,天下贤才涌入朝堂,外境商队和来使源源不绝,直到今日,长安城依然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