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溯将凌月呈上来的验状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众人皆鸦雀无声,静候他发落。孰料他看完之后,随手将验状丢给凌月,道:“还是吾去看看罢。”
赵王殿下要亲自查勘现场,在场众人一多半是他的部属,另一半是周宅的家下人,谁敢阻拦,花厅上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翠蓠跪在地上捏着手绢掩着俏脸,觑着李溯远去的身影,从胸臆间发出一声哀叹,泣道,“奴家好苦的命啊!”
邹五娘俯身搀她,轻声道:“翠蓠姑娘还是珍重身子,为周司马保全这唯一的骨血啊。”
“唯一的骨血”五个字,似乎又给了翠蓠无限的勇气,她被两人搀扶着到角落里坐下,哭泣的声音越发凄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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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殿下毕竟身份尊贵,亲自查勘现场也与旁人大有不同。
举凡查勘命案现场,总要详察细节,翻找证物,他却只是在现场踱来踱去,或停在书案前发呆,或立在窗口思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在院里等着,连大气也不敢喘。终于等到李溯负手出来,谁料想他立在阶上道:“凌月,记——凶手身高八尺以上,膀大腰圆,武功不弱,与死者应是旧识。死者确实写有遗书,不过应该是被凶手搜走了,派人去城门口搜查吧。”
“还有,翠蓠姑娘的奸夫并没有来得及下手,他目睹了周陆被杀,自以为行迹藏的还算隐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位武林高手……这会多半已经没命了。”
众人皆惊诧莫名,完全摸不着头脑,虽说赵王殿下身份尊贵,但是随便说凶手形貌特征,还推测翠蓠的奸夫没有下手——这是说翠蓠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奸夫的?还有为什么会“没有下手”?
沈小寒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身边的李枝,这位受人尊敬的女官现今已届不惑之年,两鬓虽有微霜,腰杆却挺的笔直,她见沈小寒望过来,悄声道:“信殿下,保平安。”
这六字真言当然是开玩笑,只不过在命案现场不能玩笑,李枝是非常严肃地说出来的,令沈小寒翻了个白眼。
好奇心令她百爪挠心,想问又不敢问,默默跟在李溯的大队侍卫身后出了周宅。李溯的车驾自然候着,赵王殿下登车时一回眸,见沈小寒一脸疑问望着自己,遂向她招了招手。
沈小寒宁肯冲锋陷阵,再与契丹厮杀个几百个回合,也不愿意好奇死自己,没骨气地登上了李溯的车驾。
赵王殿下的车驾,陈设不用说自然是好的,李溯出门向来不喜带侍婢,车内唯有他自己,想是在周宅冻着了,裹着貂裘抱着手炉,瑟缩在主位上,特别乖巧。
沈小寒这才想起来,方才那个气派很大的赵王殿下,其实也是个别扭的少年,她努力不去想早些时日发生在二人之间的尴尬事,默默在下首坐了,轻声道:“殿下辛苦。”
“你不就是想问我怎么知道凶手多高为什么又知道翠蓠有奸夫么?”李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沈小寒当然是想问这些,可是李溯看起来心情不好,又不似想要说的样子,只能点了点头。
她是小心翼翼不想触李溯霉头的意思,怎能料到这位赵王殿下又别扭起来,半晌才道:“那你倒是问啊。”
沈小寒心中叫苦,只能顺着他的话头问道:“请问殿下……”
李溯抬起他那金尊玉贵的手,指向她,“你再这么客气,老子踹你下去。”
他并不想见沈小寒当着人规规矩矩向他见礼,尊敬而疏远地称呼他为“殿下”,他现今脑子里只在推演慕容羲的政敌会如何利用这一事件,不想和沈小寒再假客气,所以有这么一句话。
沈小寒立即从善如流,“为什么你说凶手‘身高八尺以上,膀大腰圆’?”
李溯斜睨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是比我更早去查勘现场的吧?室内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杌子凳子多少还有印象吗?”
沈小寒摇头,她之前跟沈大寒查勘过命案现场,被长姐耳提面命保护现场的重要性,但是她今天在现场勘察没发现什么重要的痕迹啊?
“地上倒着的凳子是配东厢那张棠梨木镶玉桌的,其上有半截足印你总看到了吧?”李溯又没好气地问她。
那么清楚的足印,沈小寒自然看到了,她又没瞎,点点头,好奇道:“那个足印就是周陆的丝履所留,我当时还在想高度不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