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留在龙绡宫的就只有陆小凤和他的朋友,还得刨去一个昏睡不醒的神偷。
“诸位是来赏景的?”
宋辞轻轻瞟过三个各有千秋的男人,“错过了海潮,我只怕各位就要永远留在龙绡宫了。”
陆小凤爽朗地笑道:“若能侥幸在如此仙境与宫主这样的绝代佳人为邻,怕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好运道。”
“客人莫非不知,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气数尽了,好运道也可能变成坏运道。”
宋辞也笑着说道:“毕竟这龙绡宫除了一位女主人,还有许多脾性诡异的奇花异草,它们也很喜欢活人,尤其是可以把那些人吞进肚子里的时候。”
冷不防记起此时已经饱餐一顿的吃吃还有侥幸留得性命的司空摘星,陆小凤忽然有些无言以对。
可他偏偏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人,他并起两指点了点如同影卫一样立在女主人身后的黑衣人,“那这位九公子呢?依在下看来,他既不是龙绡宫的贵客也不是花池里的养料,却照样站在这里。”
宋辞歪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宫九,“他能留下,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做赌本输给了我。”
一个人生活在偌大的宫殿难免有些寂寞,百无聊赖下宋辞就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
她找出了很多年前和管家婆一起参加戏剧学院培训班时收藏的戏服,在脸上描绘着时而清丽时而妖媚的百变妆容,所以江湖上才会出现毒手千面这号人物。
至于宫九则是因为从二十年前相遇那天起,每隔一年他都会锲而不舍地向宋辞发起新的挑战,哪怕是屡战屡败也绝不言退。
实在不知道该拿世子大人如何是好,宋辞就故意让他陪着自己演戏希望能借机把人吓跑。
可任由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是与众不同的。从三年前无意间拿出了一条蟒鞭开始,她就注定再也甩不脱宫九这个磨人精了。
“你赌剑?”
西门吹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柄搭在宝座边缘的佩剑。
“我也赌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宋辞答道。
西门吹雪冷冷地说道:“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赌的。”
他的话就像从极寒之地席卷而来的冰雹,瞬间就让温暖如春的大殿变得如同冰窖一般散发着阴森寒意。
“你手中的杀人剑可有把握接下我这柄打赌的剑?”
宋辞轻轻一笑,慵懒地倚在靠背上,“等你能够做到御剑而行那天再来与我说这些吧。”
她的话清楚地表达了一件事,规矩是由强者制定的,无力对战的人没有资格要求更多。
闻言,西门吹雪苍白的手指握紧剑鞘,“至多十年,我一定会与你一战。”
本以为天下间唯一值得自己拔剑的对手会是飞仙岛主叶孤城,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人,竟然让他连出剑的资格都没有。
他并不畏死,却不甘心就此错过领悟剑道巅峰的机会。
如果今后还有什么能值得他穷极一切,那便是龙绡宫主人口中的最高境界,以气御剑。
感受到剑神身上宛如实质的熊熊战意,宋辞用鞭子不甚温柔地碰了下还在专注扮演死卫的宫九,“我已经等了他二十年,不介意再多等一个十年。”
“你呢?”
她转过头对长着四条眉毛的男人说道:“也是为了很多年之后的约定才来的?”
陆小凤摇摇头,“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光阴可以白白浪费了。我想我的朋友也是。”
他从没有把握能在面对西门吹雪的剑锋时全身而退,现在换做另一个境界的对手更是如此。
不过好在他还有两根手指可以用,两根拥有着无穷变化的灵犀指。
宋辞又问道:“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能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做到哪一步?”
每个来到龙绡宫的人都怀着不为人知的野望。
这些年她见惯了内心远比面目更加丑陋的贪婪之人,他们或是求财或是求权、也不缺妄图鸠占鹊巢的蠢货。
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所有人都足够冷血,从不肯为他人牺牲。
她真的很想知道,眼前鼎鼎大名的江湖浪子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陆小凤向前迈出一步,“久闻宫主最喜与人赌命,可我却是个十分怕死的人。江湖上还说,只要能奉上最好的厨子和最拿手的绝技,也有机会盼来宫主一顾。陆某不才生平只懂得喝酒玩乐,却碰巧有着世上最神奇的两根手指。”
他并拢食指横在眼前,“我愿用独门绝技灵犀一指换取一枚能让人双眼恢复光明的药丸。”
他的话平平淡淡,却如同荡开的水波一样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西门吹雪眼中,陆小凤是一个难得潇洒又不失初心的江湖异类,一个不被权力欲望左右的人又怎么会不远万里冒死来到前路未卜的龙绡宫?
除非有一个让他非来不可的理由,而花满楼的出现则足以说明一切。
直到现在,西门吹雪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错看了他。
江湖人最看重什么?
家财、名声、还是娇妻幼子?
其实每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江湖客早已在生死搏斗间给出了共同的答案,那就是他们的保命绝技。
就像西门吹雪从不解剑一样,没有了天下无双的灵犀一指,陆小凤还会是原来的那个陆小凤吗?
他或许还是活着的,但却等于死了一半。
一个人肯用半条命去换朋友的眼睛,这才是真正让西门吹雪动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