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守中下意识紧张道:“秦夫人怎么了?可是这几日太过劳累?”
医师的鼻子都很灵光,侍女身上带有一丝酒气,他轻而易举就能闻出来。
明绣支支吾吾:“没事儿,大人的话带到了,我走啦。”
余守中叫道:“你等等……”他回身走向屋子,侍卫们好奇地看着他去而复返。
不一会儿他出来,“我在伙房熬了些治风寒的药,劳烦你端一碗回去给秦夫人。”
明绣纵然担心罗敷,听到这里还是重重点头。
两人便一起离开,明绣随口道:“那是哪位大人的屋子呀?”
这下轮到余守中结结巴巴:“哦,原来是王佥事的。”
他心里却想,陛下让他随时禀报,竟然和太医院里传的留言很相符呢。章院使早就看出来了,他们还在私下里揣测,不怪到现在还是御医吏目。
罗敷翻了个身,顺手扔了葫芦,还不忘把塞子给塞住。
项下冷飕飕的,可意识已经模糊,手臂不听使唤地停留在原地,让她拉上被子比登天还难。
算了,就这么睡吧。耳畔似听得木门吱呀,她完全放心了,至少有明绣给她盖被子。
一双手笼在她敞开的领口,暖的她想哭,积存在眼皮底下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淌出来,她闭着眼往枕头上蹭,碰到柔软的皮肤。
王放用手罩在她的眉眼上,以防她突然清醒,过了几刻,便从袖子里抽出张棉布,一点点地给她擦干头发。
她的发丝在掌心里细细地颤,肩膀也在颤,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松开,露出浅浅的齿印。他看了皱眉,想和她说话,又不想被赶出房,只好坐在床头不声不响地陪她。
“……明绣。”
他握着她的头发,没出声,继续沥干水。
“我没事……”她唤着侍女的名字,低低地抽泣,“……你以后别找那样的,真要命。”
哪样的?他腾出只手给她盖上被子,早就对她没脾气。之前说过的狠话成了一纸空文,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反悔得这么快。总归是他的错,不让她走就好了,他有耐心。
“……打完仗就跟我回去吧,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是北边来的,没人容得下。”
他摩挲着她湿润的脸,长长叹气。
她哭得厉害,拉着他的手遮住整张脸,“外婆说不想看见我,本来就很难过,他还把我往火坑里推……我不怪他这样,可他不该骗我,我受不了。”
王放怔怔地收回手指,他的私心就在那时膨胀起来,让他和她亲口说出真相,他又何尝受得了。
可他利用她,利用她在世的亲人,铁证如山,永远也抹不掉。
手腕被放开,她缩在被子里,被酒气熏得蹙眉,喃喃道:“其实我挺喜欢他的……不过就这样吧。”
王放心中猛然塌了一角,俯下身贴着她的唇瓣,咬牙道:“你让我怎么能就这样算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一点也看不透我的心思?我是做错了,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说这些伤人的话,真当我能无动于衷么!”
罗敷终于睡着了,安静的呼吸触在他的颊上。
他狠狠吮着她的唇,久违的气息令他几乎无法自持,然而没有回应,他害怕永远也得不到回应。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沉下郁气,坐起身等人来。
明绣端着药碗推开门,差点手一抖给砸了。
屋里凭空多出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坐在床边,素色的宽袍,耀眼的容光,眸中乌云密布。
“你、你……”不会就是欺负她家女郎的那个人吧!
王放掖好被角,仍然坐在那里,嗓音漠然:“以后别给她喝酒。”
雨还在下。
罗敷醒来时,天都黑了。雨声从窗外落在枕上,一滴滴敲在人心里。
她在温暖的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折腾,手脚怎么放都不舒服,更没脸去见下属。
这个时辰药库的门都关了,明绣也不叫她,老实人余守中会不会一直等在那边?
“女郎,喝药。”
罗敷谨慎地盯着黑色的瓷碗,“什么东西?”
“余大人去伙房熬了许多汤药,分给值班的卫兵了,您也喝一点防止着凉。”
罗敷愈发觉得对不起下属,一口气喝得见底。
“魏先生和余大人都看过新制的药了,说没有问题,直接给士兵们用,女郎别操心,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索性赖在床上不下来,多日没有挨到软和的垫子,脊背硌得生疼,她这时才感到酸痛。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明绣又道:“将军命军医们提前出营,明天行动,女郎不用再去城头了。”
罗敷奇怪道:“你听谁说的?和粮草辎重一起出营?”
明绣自然不能说是房间里那位不速之客的要求,道:“他们都这么说,指令刚下来,往细里去我也不清楚。”
如果和粮草一起,那就是准备撤了,绥陵十有八.九守不住。再向北,驻扎着三千多黎州卫,估计就是主力。她想了想,人实在是少,对方光船就有数千条,还不加上陆上的军队。
……武官们没有反对意见,涵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