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郑宰思却浑然不觉,只顾对琉璃说道:“凭他们说一万句纯儿姑娘大好了,我只是不敢放心,终究要亲自来看一眼才妥当,幸而姨太太跟老夫人恩准,如今看过,回头到陛下跟前儿,说嘴也说的响亮些,姑娘可千万别怪我来的唐突冒失,说我不知礼数呀?”
琉璃见他神采飞扬,言语轻松,才也含笑回答:“是大人的好意,也是大人要向陛下复命,我只是感激于心罢了,怎么会想别的?”
郑宰思已经下了台阶,却偏不走,仍是搭讪着道:“怪道陛下跟纯儿一见如故,我见了姑娘,心里也觉着十分自在,竟像是先前认得一样,这大概就是缘法了。”
琉璃又被他挑动了些许惊心,听他说缘,就顺势点头:“想必是了。不是说有句老话,‘五百年前是一家’么?”
“哈哈哈……”郑宰思欢天喜地,乐得仰头笑出了声。
正忘情之中,突然听到身后有个沉沉冷冷的声音道:“郑侍郎在跟表妹说什么呢,这样高兴,走到门口还不得离开?”
郑宰思的笑声正在自由飘荡,此刻就在空中转了个弯,以趔趄的姿态勉强站住。
他回过头,拱手见礼:“原来是首辅大人。今儿您不是在宫里当值吗?”
范垣道:“才回,郑侍郎这是在查我的岗?”
郑宰思一怔,继而笑道:“原来首辅大人也能如此诙谐玩笑。”
范垣不置可否:“郑侍郎私入内宅,更无府内人相陪,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郑宰思仍是笑吟吟的:“本来是有点的,不过我先前已经询问过老太太跟姨太太,得了两位太太允许了,何况我牵挂纯儿……姑娘病症,所以亲自进来看看。”
“表妹的病,有太医院料理,就不必郑侍郎再操劳奔波了。”
“虽如此,当初替姑娘看病,是我奉命带方大人跟林大人两位过来的,如今大好了,自也要来瞧一眼,事情到底也要有始有终,首辅大人说是不是?”
范垣不回答。
琉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瞧出了范垣是故意针对郑宰思的意思,这倒是有点奇怪,按理说他不至于刻意为难郑侍郎。
正捏一把汗,却见郑宰思应对的流利自若,毫无阻滞。
虽然是范垣问一句他顶一句,可偏偏全程笑容可掬,瞧着一派的轻松自在,仿佛友好会谈亲切交流,私底下却在暗潮涌动,针锋相对,着实是个交际谈判的高手。
两人对面站着,在琉璃看来,范垣像是寒风凛冽隐隐地风哮雷动,而郑宰思这边,却是晴空万里,日影大好。
如今见范垣不语,琉璃心里纳罕,又怕他不知又怎么样给了郑侍郎难堪,便忙道:“郑大人,到了前面请多吃两杯,我就不送啦。”
郑宰思转头看向琉璃,越发笑的明眸皓齿:“多谢纯儿姑娘美意,今儿我可要不醉无归了。”
说完,郑宰思回身向着范垣作揖:“阁老,我先过去了?阁老要不要同去?”
“不了。”范垣懒得理他。
方才范垣冷眼看着,郑宰思冲着琉璃笑的时候,眼角竟生生地笑出了鱼尾纹,明明年纪轻轻的……真是谄媚过分。
郑侍郎不以为忤,礼数不缺,又自顾自打了个哈哈,后退两步,方转身走了。
剩下琉璃跟范垣面面相觑,琉璃总算得空问道:“方才……师兄你干什么?”
范垣道:“我干什么了?”
琉璃眨眨眼:“你为什么诘难郑侍郎?”
“我有吗?”范垣白了她一眼。
琉璃见他坚持不认,啼笑皆非:“我以为师兄已经不像是那会子一样了,原来还是一样。”
范垣问道:“说的什么?”
琉璃正要回答,目光无意中从他锐利的凤眸上移开,望见那略有些冷清的薄唇。
刹那间,眼前又出现那日黄昏,蔷薇花架子下的情形,心头砰地一跳。
当即忙转开头去不看:“没什么。”
范垣见她低低不答,哪里知道她想什么。
只是他心中到底忍不住,就说道:“你什么时候跟郑宰思这么亲近了?”
突然想到自己连日在内阁当值,期间也不知道这登徒子到底来过几次,两人又干了什么。
这年头不起就罢了,一起,顿时犹如心头藏着一枚刺荆棘,挠刺的他无法安生。
琉璃诧异地看他:“方才郑侍郎不是说了么?他是来看望我是不是大好了的,回头也会跟儆儿说。”
范垣嗤了声:“这样可笑的借口,随随便便找一百个也有。”
他说这句时候的声音略低,琉璃正打量前方角门处,一时没有听清:“嗯?你说什么?”
范垣扬眉喝道:“总之以后不要再跟他私下见面!真不像话。”
琉璃不置可否,但见他动真一样,便说:“如今我都大好了,他以后自然不会再来了,又何必白叮嘱我这句。”
“那可说不定。”范垣又轻哼了声。
琉璃见他态度如此捉摸不定,正要询问,突然见前方路上,温姨妈扶着个小丫头子,走了出来。
范垣也瞧见了,当下站定,回身行礼。
温姨妈见范垣也在,只略觉意外,便和颜悦色地笑道:“你也回来了?可巧……回来多久了?可见到过那位郑侍郎?”
范垣道:“正好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