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听完我讲的事会吓到,尤其你如今也做生意,会觉得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伯也许会不安好心。”宋春忠身体稍稍探前,伸手拍了拍宋天耀的肩膀,一副理解宋天耀推辞的表情:“应该的,自己老婆分别久了都会生疏,何况是我这个自幼就很少亲近,一走十年不知生死的大伯。放心,第一不会向你借钱,第二不会同你做生意,第三也不会有便宜给你占,不过我无儿无女,等我死后,倒是可以把大马的产业写遗嘱,留给你继承,到时我已经死掉,站在灵堂前接过律师的遗嘱,那时候你应该总不用再担心我骗你。”
说完之后,宋春忠就起身在宋天耀的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扭头望向宋天耀:“我明天会去拜访几个从大马回香港定居的老朋友,后日就返大马,知道你们还活着,活得不错就够了,你阿爷不想见我,我也不想再出现他面前惹他生厌,逢年过节,替我多尽尽孝心。”
宋春忠对宋天耀讲完,就朝门外走去。
宋天耀手里摆弄着火柴盒站起身,让黄六开车送宋春忠去最近的酒店,直至宋春忠登上汽车离开,宋天耀都没有讲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不敢。
从宋春忠的表现来看,他这位大伯出现在香港一定是有所图谋,最大可能,谋的就该在自己身上,见完阿爷,挨过耳光,然后出现在自己工厂,为什么没去先见见自己父母?
过去经历,尤其是他阴掉同伴,私吞钱财的这种事,没有必要对自己说出来,是想用这件事换取对方的信任?
可是能设计那么精妙一局的大老千,怎么会让自己取信的手段这么拙劣露骨?
猜不透这位大伯的心思,所以宋天耀就哪怕一点儿交集都不想与对方产生,仔细琢磨着所有可能出现的可能,又一一否定之后,宋天耀回了房间休息。
……
化名成罗拔,特意跑去六人晚餐见识下宋天耀的卢荣芳,打了个哈欠,把手里一堆股票资料扔到茶几上,然后靠坐在沙发上晃动着脖颈:“扑街,吹水吹的也太过了些,只是吸纳一点儿散户股票,就算当掉那个宋天耀的底裤换成钱,如今最多也才吸纳10%,哪有什么蛇吞象的手段,林家又不是白痴,现在看到股票因为有人吸纳略微上扬,说不定心里正开心,等宋天耀触到林家许可的底限之后,自然会施加压力逼宋天耀停手,亏我还以为宋天耀在股市上有什么通天手段,吸纳散户股票就叫蛇吞巨象,那随便一家公司发行新股吸纳资金叫什么?叫大闹天宫?给我消息的扑街也是白痴,这种事想让我爆给林家或者大家全都知道?那岂不是坏掉我的名声,真的被大家笑成白痴?”
卢荣芳的卢姓与香港知名华族卢文惠的卢并不是一家,他家祖籍鹤山,最初是在南洋起家,三十年代中期,不过几岁大的卢荣芳才因为祖父去世,家族内乱,父母空难早亡的卢荣芳被不想搅入家族争夺家产闹剧中的兄长卢荣康从南洋带来香港发展。
卢家两兄弟虽然权势威望比不得本地华族卢家,但是也是富翁一族,卢荣康出资在中环皇后大道建了一栋十二层高的大厦招租,两兄弟做包租公只靠租金就能足够维持优渥生活,再加上卢荣康做些南洋贸易生意,卢荣芳则手握几十万闲钱,整天看似无所事事,往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撒钱,但是等年尾时却也总能有所收益。
“荣姑娘,早晨就让我……”门外,曾经在六人晚餐时化名克里斯庄的潘国洋不等佣人帮他开门,已经自己推门进了卢家客厅,朝客厅沙发上摊成一团泥的卢荣芳坏笑着说道。
卢荣芳眼皮都不抬,张嘴懒洋洋的骂道:“你再叫一声荣姑娘出来,信不信我刮花你的汽车。”
卢荣芳的名字女人味十足,所以经常被自己这位死党取笑调侃。
“喂,叫我这么早过来,是因为什么事?你是闲人一个,我却有工作嘅。”潘国洋从沙发上直接翻身跃过来,坐到卢荣芳身边,探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果:“还未吃早餐,不如让萍嫂煮些蟹肉粥来吃吃?我很久未吃过萍嫂煮的粥。”
“你家没有佣人咩?萍嫂一把年纪,我同我大哥,除非实在想吃她做的饭,不然都已经很少让她下厨,那是从我父母还未结婚时就已经在我家做工的老工人,陪我们两兄弟漂洋过海来香港,看着我大哥娶妻生子,当然要把她好好养起来,等着我也娶妻生子,想喝粥,去茶楼啦?”卢荣芳坐直身体,活动着身体:“走啦,你开车载我去铜锣湾港鸟嘴口转一转。”
“让我大早晨赶过来,就是想让我帮你做司机,而且就算做司机,居然连粥都不让食一碗?你懂不懂人情往来?”潘国洋不爽的说道。
卢荣芳站起身笑着说道:“那这次赚钱,不算你那份。”
“荣姑娘……当我未讲过刚才的话,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是不是又准备赚些零花钱来花花,一定算上我。”潘国洋之前脸上的不爽马上化作谄媚笑容,对卢荣芳说道。
两个人出了门,正要上车时,对面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汽车已经驶来,缓缓停在卢家大门外。
潘国洋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上车,见到卢荣芳站在车门外不动,催促道:“上车啦,赚钱当然要勤快点。”
此时,劳斯莱斯汽车的后车门被司机打开,一名英伦简约风打扮的妙龄女郎从上面走了下来,看到卢荣芳站在汽车旁,微笑着停步与卢荣芳打招呼:“芳哥,这么早就出门呀?”
“春妹。”卢荣芳朝对方说道:“来见大哥?我正准备出去兜兜风。”
“春妹?乜鬼春妹?都已经快要夏天,哪来的春……”潘国洋从车里探出头,然后就被女人的气质吸引到,下车的女人比他与卢荣芳看起来要更年轻些,样貌算不上绝美,但是身材修长,略显纤瘦。
可是整个人却给潘国洋的感觉是温文沉静,大气端庄,只是立在那里,哪怕面带微笑,却带着一种不容易亲近的疏离感,既不是冷漠的冰,也不是热情的火,不冷不热,不远不近,衣着的简约和低调反而趁托的女人有一种高贵感。
“春妹你好,我是潘国洋……”潘国洋忍不住下车,主动朝女人自我介绍:“我是荣姑娘的死党,我……”
那边被卢荣芳叫做春妹的女人,似乎被潘国洋的话逗的莞尔一笑,朝对方点点头,然后迈步朝着卢家大宅里走去。
等伊人已经消失在大宅内,潘国洋仍然一副恋恋不舍的眼神望着大门,嘴里还在对卢荣芳说道:“荣姑娘,你居然有这么正的妹妹?喂,不如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只要你能让我做成你的妹夫,以后天天帮你开车都得呀!”
卢荣芳飞起一脚踹在死党屁股上:“扑街!春妹是你叫嘅!仲想做我妹夫?你生没生出配得上她的脑袋?你是个水务署的小职员,人家已经是一家银行的董事和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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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五章 天上本无常照月,人间应有再来春
“阿洋,我有个问题搞不懂?”卢荣芳坐在轿车的副驾驶上,对正一边开车朝铜锣湾鸟咀口一边悲愤咬着个叉烧包做早餐的死党潘国洋问道。
潘国洋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乜鬼问题搞不懂?搞不懂为咩我会同你那个春妹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的确是钟意玩玩股票,可是我搞不懂自己为咩会收到个信封,里面把宋天耀在股票市场里的动作爆给我,完全冇道理嘅,对不对?宋天耀既然能在假发行业赚大钱,又涉足股票,就应该知道,就算希振置业前些年发行新股摊薄了林家的持股量,可是希振置业那么大规模,地皮,石油仓储区,酒店种种产业都在铺开,他就算把假发市场赚来的钱一股脑投进去,都不太可能真的吞下去,反而是沽空希振置业的股票赚一笔?倒是有可能。”卢荣芳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潘国洋没有理会卢荣芳的话,他对自己这位从中学开始就做朋友的同伴已经很了解,开口问他时,根本就没想过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把车开到铜锣湾荒凉的鸟咀口,潘国洋这才对卢荣芳说道:“讲啦,大早晨跑来鸟咀口,想到什么赚钱的方法。”
“政府正考虑这几年从鸟咀口这里开始新的填海造地,你话如果用手里的零用钱,买或者租十几辆泥头车帮政府运……不对,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卢荣芳话说了一半,眼睛就瞪圆,骂了一声脏话。
潘国洋吓了一跳:“喂,这里人迹罕至,我最多是心里稍稍打你那个春妹的主意,你该不会是准备杀人灭口吧?”
“填海造地……填海造地……”卢荣芳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念头,表情急切的在原地转圈,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填海造地四个字。
就这样一直在原地转圈走动,潘国洋最初熟视无睹,自己点了香烟来吸,可是五分钟之后,卢荣芳仍然还在垂着头慢慢转圈,潘国洋终于忍不住:“大佬,就算是填海造地你有主意,也没有本钱,用不用这样激动,好像抱到座金山一样。”
金山两个字被潘国洋说出口,卢荣芳突然停下脚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瞪向潘国洋:“山!没错!是山!我明白了!希振置业有一座都快被人忘掉的荒山!”
“荣姑娘,不如我送你去小橄精神病院兜兜风,你这个表情让我很害怕。”潘国洋摆出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朝后装模作样的退了一步说道。
“恶意收购希振置业,宋天耀那点儿资产根本就不可能,想让那些亲近林家的持股股东把股票卖给他,价格一定会高到吓死人,他的资金一定不会够,拼不到过半就一定会全军覆没!可是如果他收购一批股票,摆出要蛇吞象的架势唬人,实际上只想谋一部分物业呢?比如,一座荒山?”卢荣芳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嘴里絮絮叨叨,语速极快的说着话,似乎唯恐说慢了就会忘记:“这是希振置业,林家在香港光复后为了扩展生意,多次发行新股筹集资金,摊薄了自己的持股量,虽然希振置业董事会没有公开过,但是林家的持股量应该会在27%到30%左右,算上发行新股时有关系密切的银行或者其他公司帮忙包销,那些公司和机构再握有15—20%%的股票,一旦希振置业面临恶意收购,只要林家把那些公司和机构手里的股票收回来,林家几兄弟手里的股票加在一起马上就能恢复到接近51%这个数字,牢牢把持希振置业董事会和公司控股权,宋天耀就算是从散户手里吸纳再多股票,也不太可能,所以我最初想过宋天耀最大的可能是要沽空希振置业的股票赚一笔,因为如果不是沽空,而是想真的吞下希振置业,宋天耀没有实力,前期他那些钱也许还能支撑局面,时间稍稍拖的长了些,马上就会出现疲态,宋天耀的持股再多也不会有林家多,所以无非持股结局就是凭借股东身份进入希振置业董事会担任董事,可是宋天耀做了希振置业的董事,又没有足够的权力和影响力为希振置业的发展指手画脚,时间一长,林家只要联合其他股东增资,马上就能赶绝宋天耀,当初我大哥和我就是被这种方法从大马赶来了香港。所以我一直搞不懂,宋天耀到底是想沽空赚一笔,还是真的想要蛇吞象。偏偏机缘巧合,老天都关照我,如果不是我跑来鸟咀口准备看下实地,琢磨靠填海造地赚些零花钱,你又说出金山两字,真的是很难搞清楚那家伙在沽空揾钱与蛇吞象之间的第三条路。这家伙棋路劲呀,进退都有的赚。不过仲有两个疑问我解不开,需要亲自问他本人。”
卢荣芳站起身,把手里的石头远远的朝着海面丢去,对潘国洋说道:“走啦!”
“又要去边度呀?你不是讲要来鸟咀口?”潘国洋确定卢荣芳已经发完癫,没好气的在旁边问道。
卢荣芳绝对是行动派,嘴里催促着潘国洋走的同时,自己也已经朝着远处的汽车走去:“当然是去见宋天耀,喂,揾钱当然要趁早,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