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听外头一名长随,急匆匆跑进来道:“主考大人,总监官带兵封了贡院,要重新搜检!”
“啊……”梁潜登时变了脸色,从前他对王贤的推论还有些怀疑,这回是确信无疑了。忙求救般的望向王贤道:“这下怎么办?”
“不去管他,赶紧宣布这科考试中止,然后进宫向皇上请旨,按皇上的旨意办!”火烧眉毛的时候,王贤只好替他拿主意道:“到时候我们替你作证,大人一看到证据便宣布中止考试!”
“好!”梁潜应一声,忙慌慌张张奔出考场,大声喊道:“考试中止,考试中止!”
停止考试的钟声响彻薄暮中的贡院,考生们彻底无奈了,今天还真是诸事不宜啊!考个试遇到这么多状况,这下好了,彻底停考了……
。
那厢间,纪纲站在贡院东南角的瞭望塔上,目光阴沉的望着薄暮中骚乱的一排排号舍。王贤猜测的没错,这是他筹谋良久的一盘棋,当时谋划时,王贤还不在他的视线中呢!
其实纪纲盯上赣党已经许久了,赣党原先是太子党的主力,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就是解缙一手推上去的,是以朱高炽对解缙感激不尽,对江西的官员格外关照。同样道理,朱高煦对解缙恨之入骨,将江西帮视为太子的最大臂助,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当汉王将他的想法讲给纪纲,后者也是格外动心,他深知自己是皇帝的爪牙,只有皇帝的敌人一直存在,他的存在才有意义。但这些年来,敢跟朱棣作对的势力都被剪除干净,纪纲已经许久不做大买卖了,这让他陷入深深的危机感中,总是担心皇帝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新的猎物,独领风骚若干年的江西文官集团。尤其是他弄死解缙之后,已经和这群江西佬势不两立,自然要尽快将其一网打尽!
在纪纲眼中,别看这群文官整天耀武扬威,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干掉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关键是要让皇帝对这群家伙恨之入骨,认识到他们的危害,才意识到他这个特务头子的作用。所以纪纲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罪名——很显然,江西帮最为人非议之处,便是把持科举,堵塞贤路!如果从这里做文章,定可事半功倍。
纪纲这个大特务头子,已经在京城经营十几年,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那些营私勾当自然了若指掌,他知道解缙当年就爱搞那种小动作,现在赣党的当家人胡广,也不是个有节操的家伙,就更加不会收敛了。于是纪纲发动无处不在的耳目,开始调查跟胡广过从甚密的人群,尤其是有子弟要参加会试的人家,果然就让他查出了勾当!
其实这种事,胡阁老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但都十分谨慎,从来没出过纰漏。首先他不留下任何证据,其次得到考题的都是他信得过的人选,再说一旦东窗事发,那些得到考题的也全都遭殃,所以他们哪怕从安全角度出发,也不会向外界吐露一个字。再说谁愿意自家子弟辛苦考取的进士,被人知道是作弊得来的?所以那些得到考题的人也从不向亲朋好友透露,哪怕亲朋家中正好也有参加会试的举子……所以这些年来都没惹过什么麻烦。
然而今次有个不靠谱的家伙,也得到了考题,那便是胡学士的儿子胡种!这小子在江西那是数一数二的纨绔,有他爹罩着自然在省里横行无忌,就连布政使按察使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二公子’。这胡广虽然称不上不学无术,但肚里的墨水还不如王贤多,却能从公认文教天下第一的江西一路连奏凯歌,最后高中解元,不就全托了他老子的福!
胡广和儿子分开多年,本就满心愧疚,此番胡种进京赶考,当爹的自然要为儿子保驾护航。胡广想的是,当年他中的是状元,此番若儿子也得中状元,便是一番父子双状元的家伙。就算这样太招摇,只要也要让儿子名列三鼎甲,被直接点翰林,才对得起自己今时今日之地位。
不过等儿子一来,胡广让他作文一看,才发现那叫一个麻绳栓豆腐——根本提不起来,要想凭真本事中进士,那是不可能的。只好亲自做了三篇文章,要儿子背得滚瓜烂熟,并叮嘱他绝对不许外传。胡种胡公子也不是傻子,知道父亲如此郑重其事,这三篇文章肯定有门道在里头,本打算听从父亲的吩咐来着。不过他身为胡学士的儿子,不知有多少人围着他、捧着他,想从他身上打探会试的消息。胡种在江西养成了无法无天的纨绔性子,禁不住各种诱惑吹捧,终究还是把考题透露了出去。
一旦开了口子,他也无所顾忌了,后来竟在一班损友的教唆下,暗中向举子兜售考题,两千两银子一份,竟也卖出了上百份!这下还如何瞒得过锦衣密探?很快纪纲便得到了消息,甚至拿到了一份考题。
这下终于逮到了机会,纪纲自然要好生算计一下这帮江西佬。本来他的计划目标里没有王贤,可谁让过了年后,姓王的对他百般挑战?纪都督已经到了不除此獠、寝食难安的地步,这才把王贤临时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