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夏元吉不过六十多岁,但看上去老态龙钟,说八十岁别人也信。所有人都知道,他那满头的白发,满面的皱纹,都是为大明朝的财政操碎了心的结果。所有人都明白,没有这位绝顶的理财高手存在,就没有永乐朝的丰功伟绩,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是最权威的。
“启奏皇上,”此刻,夏元吉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疲态,声音嘶哑道:“我大明如今的财政,已经不足以用危险来形容了。国库中空空如也,积年所欠债务,就是不吃不喝,用全国税收偿还的话,需要整整二十年……”
“嘶……”大臣们纷纷倒吸冷气,永乐皇帝在的时候,可从来不对大臣说这些。所以他们虽然都知道国用艰难,但都以为只是一时困难,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不吃不喝二十年啊,谁能撑得过去?!
“怎么会这样呢?”定国公忍不住大声质问道:“怎么会债台高筑到这种地步?”
“原因有很多,历年开支庞杂、宝钞滥发、灾害频仍……”夏元吉见百官两眼发直,只能缓缓解释道:“简单来说,过去二十年,各项开支激增,朝廷收入远远不敷国用,只能通过发钞来维持朝廷各项开销,然而宝钞一滥,各地物价飞涨,导致各项开支成倍增长,朝廷只能印制更多的宝钞来弥补,又进一步恶化物价……”
“说白了,滥发宝钞就是饮鸩止渴,毒酒喝的越多越危险,但为了维持下去,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夏元吉叹口气道:“直到民怨沸腾,士民官绅彻底不接受宝钞,朝廷只能向民间举债,几年下来自然债台高筑。”顿一顿道:“加之如今国内灾害连天、工商凋敝,朝廷的税赋萎缩严重,二十年还清债务还是个乐观估计。”
夏元吉说完,便退回自己的位置,朱高炽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沉痛道:“诸位,昔日的荣光已成过去,如今的大明与前朝末年何其相似,如果不立即悬崖勒马,痛下决心整顿财政,朕真担心我们会重蹈前元覆辙啊!”
“……”众公卿心情沉重的点点头,毕竟都是船上的权贵,谁也不想让这条船沉了。
“所以朕才会下旨停止采买、织造、中断下西洋,尽力的缩减开支,”朱高炽语重心长道:“一切都是为了度过眼前的危机,从朕做起,节省国力,诸位公卿也要给百姓做出表率啊!”
“臣等谨遵皇上旨意!”文官们起身高唱道,另一边的将门勋贵却神情很不好看,稀稀拉拉没有声音。他们的想法很朴素,节省国用没问题,但不要节省到自己头上,更不能断了自己的财路!
但这些话都没法摆到台面上,众武将也只能暂时在那里憋闷着,不敢当堂驳斥皇帝。这也是张辅昨日,不肯与勋贵们多言的原因。朝堂之上,再猥琐的念头,也要用冠冕堂皇之言来掩盖,在皇帝站住了道理的时候,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朱高炽也不指望武将们能诚心拥护,他们不捣乱,自己就很开心了,便接着说道:“国事繁冗,千头万绪,朕自酎没有太祖太宗皇帝的能耐,只能多多依赖众位卿家,尤其是内阁诸位大学士。”顿一顿,皇帝缓缓说道:“朕准备将大学士的品阶重定为正二品,以便和六部九卿、地方大员对接,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向杨士奇等人投去艳羡的目光,蹇义等部堂高官心里自然老大不爽,原先他们这些尚书、都御史可谓百僚之首,文官之中就没有比他们更大的。然而皇帝这样一搞,虽说大学士也是正二品,可人家权力更大,离皇帝更近,自然而然就高他们一头!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人家应得的,何况这时候出言反对,还会引起皇帝和五位大学士的强烈反感,实在得不偿失……至少,不能当那个出头鸟!
就在几位部堂互相偷瞄,指望着谁能先出来发表点不同见解时,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皇上,俺不是倚老卖老,大学士正五品,可是先帝定下的制度,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您这样搞不太合适吧!”
朱高炽目光一沉,看向那口口声声不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竟是阳武侯薛禄!
杨士奇几个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这下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