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见少年看着自己笑,笑得人心起微澜,他的目光不自觉地从对方的脸上划过,最后看向简晓年刚刚晒在架子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其实并不在意那一丛丛绿油油的叶子是什么,他只是想跟少年说几句话。
简晓年从看到刘煜的一刻开始,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这会儿听到煜亲王竟然会对某种植物感兴趣,立刻扶着木架子回答道:“这是小荆芥,晒干了可以给小老虎填玩具用。”
他早上还见过蒋智,却并没有从长史那里得知任何关于殿下要回府的消息,可见刘煜这次回来没有提前通知府里。
之前拂冬她们也说过,过去煜亲王要带兵操练,习惯一直住在营里,那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也是常态。
原本还在数着日子,想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自己的病人,没想到突然就见到了……
简晓年把心底的欣喜归咎于自己迫切希望能给刘煜试用新精油,所以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想着煜亲王今晚会不会留下来。
某人听说这东西是给小崽子准备的,眼神立刻幽深了几分,再想想自己刚刚在院子里看到的香薰铜球,心情顿时从初进来时那般明媚,变成一般明媚。
时刻关注着刘煜表情的简晓年发现他面色似乎黯淡了些,再抬头望望日头,怕他是赶回来时晒着太阳了、会有点不舒服,于是就招呼刘煜先进自己的药庐坐坐,好休息一下。
他完全没发现煜亲王殿下是把自己“捯饬”了一下、选了件据说最衬他英明神武的常服过来的。
“您还没见过我的药庐吧?要进来看看吗?正好给您试试新的药油。”
简晓年没有看到刘煜身后跟着人,顺口问了句:“郑大人呢,没跟您一起过来吗?”
郑荣明面上是刘煜的亲卫,实则掌握着王府的暗卫营,与蒋智一样,乃是刘煜的左膀右臂。
因为这个对外公开的身份,郑荣待在自家殿下身边的时间比蒋长史待在刘煜身边的时间还要多。
是以在简晓年的印象里,多半看到的都是郑荣与殿下同在的情况。
再加上他曾经在郑大人身上示范过芳疗的用法,所以对这个跟刘煜一样不苟言笑的高大侍卫有几分好感,把郑荣也当作了自己在王府的“熟人”。
“他没来。”刘煜其实有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简晓年这时候扭头看着他呢,让人很难忍心让少年因没有得到答案而感到难堪。
简晓年闻言,以为郑荣有其它的公务要处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原本就是随口一问,得到了一个答案自然也就轻轻点点头,然后就做出盛情邀请煜亲王进屋的动作。
刘煜跟着他跨过门槛,走进简大夫的药庐。
说是药庐,其实是把偏院的厢房收拾了干净,整面墙都摆上带抽屉的的木柜子或博古架,好让简大夫分门别类地装上药材和其他用品。
房间里有两张专门按照简大夫吩咐特制的案几做他的工作台,里间还有遮了光以便存放精油和其他贵重物品的暗室。
刘煜没打算去暗室参观,他一眼扫过两张案几,发现上面竟然整整齐齐摆了好多绿叶子,还都是简晓年所说要给小崽子填玩具的那种小荆芥。
刘煜:“……”两个巴掌大点的小崽子,要玩多少铜球,填多少玩具?!
好在简大夫不能听到煜亲王心声,没办法回答他一句“再多也是不够的”,否则某人真的可以后悔进这屋子“参观”了。
就在这时,刘煜突然感到身体有些异样,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简晓年正沉浸在带刘煜进来参观自己“工作室”的喜悦和兴奋中,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他拿起几样医者常用的工具,一一展示给刘煜看,就好像跟好朋友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一样,希望能引起对方的兴趣和共鸣。
“这是戥子,是一种小称,您可别小看它,用来称量东西,特别方便……”
“这是药碾,握着这两端推一推,就可以滚动石块,比杵要好施力,不过要是量少,还是用杵和臼,免得浪费……”
“对了,上次跟殿下说的新药油,就装在……殿下,您怎么了?”
简晓年正兴致勃勃地取出瓶子准备拿给刘煜,就发现对方手扶着额头,眉头皱起,似有不适。
他赶紧走上前去,轻触刘煜的手,想试试他的体温,看是不是中暑了,却被刘煜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还没来得及反应,简晓年就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案几之上。
刘煜高大的身躯将他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简晓年根本不得动弹,再加上事出突然,他当下完全愣住,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
那双一向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依旧深邃,但里面却好像关着什么,随时可能控制不住地跑出来。
“殿……殿下!”
简晓年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他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刘煜,内心极度恐惧的同时,又暗藏几许担忧。
也不知道是在担忧自己的处境,还是担忧让刘煜“发狂”的缘由。
……
哪怕感情世界还是一张白纸,但简晓年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少年,此刻他正陷入如何可怕的境地,只要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能意识到。
但他心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他不相信一直沉默寡言但对他非常尊重和配合的那个男人会对他做出恶劣而可怕的事情。
此刻简大夫和刘煜的两个心腹竟然神奇地想到一起去了——他与刘煜有那么多机会独处,说句不好听的,整个王府都是煜亲王的地盘,真想对他“无礼”,何必等到此时此刻?
更何况简晓年自认不是倾国倾城、能够令人思之成狂的美人,论起英俊非凡还不及刘煜本人,哪里值得素来不近美_色的煜亲王为他“破例”呢?
就在晓年努力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镇定、忍不住叫着刘煜名字的时候,对方忽然又闭上了眼睛。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克制什么,刘煜低垂着头,呼吸甚至比刚刚还要厚重几分。
“殿下?”不知道为何,简晓年觉得这时候的刘煜又可怕又可怜,就好像出于本能咬到他的手而无限自责的小虎崽,让人根本无法冷淡待他。
简晓年带着怯意的温柔声音,似乎让刘煜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始终用手撑住自己,不让自己再靠近那个明显在颤抖的少年。
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立起身来,却没有马上离开药庐,而是冲进了一侧的暗室,然后里面传来了衣帛撕碎和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