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奇峰依旧面无表情,管教咣声关上了铁门,门关上的后一刹那,聂奇峰动了,一手一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拖着残躯,挪向门口,他满脸惊愕地翻着东西,方便面、火腿肠、软包装的几袋饮料,另一个箱子,却是几件换洗的内衣,和一套光鲜的西装。
“缨子……缨子……你这俩哥哥可把你害苦了。”
简陋的探视物,让聂奇峰瞬间难过到了极点,他摸着衣服,刚买的,标签还在,而这种时候,他能想像得出外面唯余的一位,应该有多么拮据,东西被整整齐齐叠好,他舍不得穿,也舍不得吃,在这个箱子的下面,留着一封拆封检查过的信笺,他一只能动的残手,展开,看着一页匆匆写就的信:哥,我是缨子,我找过很多次,一直不知道你被关在哪儿,判决后我才知道你在第四看守所……我来迟了,你不会怪我吧……其实那天判决时,我就在门口看着,我心里很难受……我最最亲的两个哥哥,都要去了。
我知道都怪我,我以前乱花钱,没钱了就逼着朝你们要……我知道,我哥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交学费都交不起,还得他悄悄去血站卖血……他拼命供我上学我最后都没有学好,还天天给他添麻烦……我好悔啊。
哥,你们不会恨我吧?我真的好悔……你们老是宠我,到你们出事了,我连件像样的衣服也给你们买不起……我去请律师了,请律师给你辨护,可他们没人接,都说你死定了……哥,我知道,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一定给你请到最好的律师,一定要上诉……
聂奇峰看着,那揉皱的下半页信笺,是泪浸过的,这时候任何事情都是徒劳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罪行,只不过这件徒劳的事,像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聂奇峰宛如石雕的脸庞,慢慢松动,那表情不再漠然,而是一种放不下的牵挂,像在回忆曾经的岁月,初见这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躲在戎武的背后偷瞄他,他是眼见着这个小丫头长大、被宠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弥留日子,挂念着他,把他依然当亲人的,只剩下了这么一位,唯一的一位。
他眼珠子动了动,两行清清的泪划过他漠然的脸庞,留下了两道明显的湿迹……
第140章 心思难言
林其钊匆匆回到省厅大院,直奔办公楼背阳面,和工会、政治部相邻的角落里,那个少有人问津的办公室,那个部门在编的大多很少上班,仕途失意、退休在即或者摊上点丑闻,一般都会临时放到这个部门里。
去年又多了一位申令辰,复职后再呆在原单位不可能,提拔也不好办,毕竟有过处分在先,体制里讲功是功、过是过,那怕大功小过,也是白璧有瑕,有碍组织和队伍纯洁性啊,谁也没有想到申令辰比领导想的还周到,自请到这个无人问津的部门养老来了。
不过这也更让林其钊对这位同行的尊敬又深了几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清楚,这位老警已经历练成一个淡看荣辱的智者了,相比以前,他反而跑得更勤了。
敲门而入时,林其钊意外地看到了关毅青在座,他笑着开玩笑道着:“哟,师姐也来了?”
关毅青有点不好意思,没敢接上级这句玩笑,申令辰笑道着:“林处,现在省厅大院都知道你官声不错,可也不能太亲和了,别把下面人吓着啊。”
“得了呗,我站在这被人仰望的高度,是因为师傅您老的领路啊,奇功一件,被我冒领啊……怎么了师傅?想复出?我们特训处热烈欢迎啊,您的思维加上我们大数据的研判,用不了几年,我们得名扬全警啊。”林其钊春风得意地道。
“得得,别吹了……我跟你说个事,咱们合计合计。”申令辰严肃道,林其钊收起玩笑神态了,看来是真有事,发言权给了关毅青,关毅青整整心神,把两天前所见,给两位详述了一遍,然后看着这两位,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
问题就在于:那位主动消失一年多之久的红色线人,和嫌疑人家属似乎走得很近。
对于警察,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家属知道,亲人毁在线人手里,这种仇恨可能成为发生任何事的动机,更何况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一个自杀、一个极刑,而家属容缨,又是个劣迹斑斑的太妹。
这不,申令辰难为的直撇嘴,拿着一撂资料扔到了林其钊面前道着:“这是这两天我找的容缨的记录,打架、非法飚车、赌博,比当年的小木都过之无不及啊。”
林其钊拿起来了翻翻,都是派出所处理的记录,恐怕当年犯事,都是戎武出面给妹妹摆平的,从户籍资料上都反映不出两人的亲缘关系,看得出戎武是想给妹妹创造一个安逸的环境,却不料事于愿违啊,他喃喃道着:“小木这聪明人,怎么净干傻事,本来容缨一无所知,现在怕是有机会知道了……好家伙,这是带了帮娘子军,替个当小三的姐妹出气?”
看着案卷的反映,容缨曾经纠集七八位女人,在国际饭店把一位做皮草生意的经理痛殴一顿,原因是这经理对小三始乱终弃,替原配出头也罢了,还有替小三闹事的?林其钊哭笑不得地翻了遍,瞠然看着关毅青问着:“你亲眼看到的?”
“嗯,看样子关系很亲蜜。”关毅青道。
林其钊一下子明白了,问申令辰道:“师傅您是担心……聂奇峰那边?”
申令辰点点头,把第四看守所的探视记录给林其钊看了,林其钊看看登记的探视名字是:容缨!
他没来由地心里一跳,别人未必能说清,可要聂奇峰和李德利,肯定说得清事情的始末,那样的话,小木可就是她不共戴天的死仇了,这事情搞得林其钊也是直撇嘴,无语地看着这一摞厚厚的案卷,半晌才道着:“师傅,这事可没法办啊,我们可没权力剥夺嫌疑人探视的权力,聂奇峰在交待罪行时候很爽利,他是个明白人,是在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