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诺点头,挥手和周菊别过,不理会韩梅欲言又止的神情,韩梅做人步步为营,一旦答应了她的要求,下回她会提其他的,没完没了,躲也躲不掉,照理说,小木住在镇上不是难事,可韩梅那副模样叫她心里不舒服,不答应心里反而痛快些。
天儿愈发热了,裴征割了麦杆,堆在牛车上赶回家,来回省了不少事儿,裴征担心麦杆里蚊虫叮咬沈芸诺,沈聪他们院子空着,便将麦杆拉到沈聪院子晒着,傍晚,夕阳照亮了整个天空,火红的光衬得整个院子蒙上了层晕红,收好院子里的衣衫,沈芸诺抬头,看向上边的院子,红彤彤的光映在脸上,刺得睁不开眼。
她唤了声,很快,裴征走了出来,笑着招了招手,“回来了。”
裴征晒麦秆,身上尽是灰,脖子处通红,隐隐起了痱子,沈芸诺舀好水,提醒他先洗澡,回屋找药膏,药膏是沈聪在镇上的买的,白色的瓷瓶,手指长,闻着,有股淡淡的清凉味,将瓷瓶放在桌上,转而去灶房端菜。
不一会儿,裴征从茅厕出来,沈芸诺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瓷瓶,葱白般的手指勾起一小点,示意裴征坐下,顺着痱子慢慢擦,感觉他身子颤抖了下,沈芸诺觉得好笑,“是不是有点凉了?”
裴征弯着腰,背对着沈芸诺,脸上的情绪看不太真切,“有点,其实痱子没多大的事儿,过几日就好了,往年也会有。”
小洛求了他好几次想回来住,他想着早些把地里的活干完,把谷种撒下,收了麦子,去镇上缴税那会就能顺便把小洛接回来,秧苗长出来,他一个人慢慢插秧,不急这一时半会。
因而,割麦秆的速度比平时速度快,沈芸诺让他带巾子备着擦汗,结果忙起来忘记了,痱子,便是巾子给捂的。
擦了药膏,沈芸诺收起瓷瓶,出门洗手,邱艳他们刚搬去那会,饭桌上安安静静的,总不太习惯,怀孕后,话题才又多了。
裴征拿起一个馍递给沈芸诺,自己拿了个,沈芸诺做馍会在往里边加鸡蛋清,软软的,他咬一口,刨了口饭,抬眸盯着沈芸诺。
她嘴巴小,一口下去,只能咬一小角,而且,白皙的手指夹着馍,全神贯注的吃着,不由得想起方才她食指勾了药膏,顺着他脖颈轻轻按压的力道,心口蔓延起淡淡的□□,她怀孕后两人睡觉一直安安分分的,她怀孕已十分辛苦,哪还敢欺负她。
视线悠悠转到那张樱桃小嘴,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摇头,散掉周身的炎热,想说点什么打破眼前的沉默,“再过两天就把小洛接回来,你和我一块去不?”
算着日子,沈芸诺的肚子三个多月了,听村子里汉子提过,三个月是可以行事的,沈芸诺怀小洛那会,她不爱和人说话,担心她心情不好,裴征小心翼翼伺候着,哪敢顾虑自己。
不知为何,心思又偏了,裴征低头,强行压下心底旖旎的心思,干咳嗽了两声,等着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夹了块鸡肉放在碗里,之后两日没多大的事儿,去镇上,顺便买些布回来,孩子生下来的那会正冷,多置办两身衣衫总是有备无患,不过她心下疑惑,“还有两日就能去镇上缴税了?”
沈聪他们忙着修路的事儿,缴税那几日,修路的事儿会搁置下来,里正会和大家说,然而并没有听到消息,沉思道,“缴税的事儿不若等等,后天赶集我去镇上,遇着哥的话问问,免得你白跑一趟。”
裴征面色一怔,随即,嘴角缓缓漾开一抹笑,“我倒是忘记还有这茬,麦子晒干了送去镇上,缴税的事让哥帮忙送到县衙就好。”
天热了,前两天银耳树上有银耳长出来,虽然少,不过比去年的那会要早,忙完田地的活儿,就专心伺候银耳了,至于山里的菌子,修完路,去山里捡菌子的人肯定多,他和沈芸诺离得近,早些时候去捡得不一定多,银耳卖钱,菌子就留着自己吃了。
和沈芸诺说起之后的打算,沈芸诺点了点头,去年卖腊肠挣的银子还在家里搁着,待买了铺子,余下还有钱的话倒是能买些田地,租赁出去,一年四季有新鲜的粮食吃就行了。
饭后,裴征帮着沈芸诺洗碗,随后牵着沈芸诺在院子里散步,转去旁边的银耳树瞅了眼,枯黄的树上,又长出新的银耳,裴征细细数了数,十二朵,算不上多,不过活了,他心里总是欢喜的。
比起菌子,卖银耳挣的钱更多,尤其,以后,这几株银耳树都是他家的,和山里的菌子没法比。
沈芸诺弯腰,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地上的泥是从山里挖回来的,她捏在手里,手指细细搓着,“那些麦秆渣全部倒进这边,运气好了,还能长菌子呢。”
裴征眉头舒展,好看的眉往上挑了下,拉着她站起来,“我记着了,你站着,蹲着压着肚子难受,什么事儿叫我做就是了。”
两人闲庭信步的绕着院子走了几圈,见沈芸诺面露倦怠,裴征牵着她回到堂屋,天色渐渐暗下,晚霞的光晕褪去,只留下深沉的灰,裴征点了灯笼,叫沈芸诺在屋里坐会,“我去打水,你先坐会……”
走出门,人没到灶房,便听院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以及韩梅焦急的喊声,担心沈芸诺出门绊倒了,裴征大步退了回屋,“你坐着,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乐意和韩梅来往,尤其,每次遇着了没有好事儿,韩梅想将小木送去沈聪家,韩梅的心思昭然若揭,之前小木在上水村,沈聪早晚接送,不用韩梅费半点心思,换来的是韩梅对小洛和沈芸诺生死的置若罔闻,他心底,极其不乐意和韩梅打交道。
沈芸诺走了出来,天快黑了,韩梅这会儿来,只怕家里出了事儿,她蹙了蹙眉,取了旁边的灯笼递给裴征,裴征摇头,“我还看得见,你回屋坐着。”
话完,转身阔步离开,打开门,心下不耐烦,“大嫂有何事?”
对沈芸诺的任何事他都有耐心,对韩梅,他心烦意乱,语气也不太好。
韩梅感受不到裴征的冷漠,伸手抓着裴征,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三弟,小木,小木出事了,你去看看好不好。”
农忙,她和裴勇换了,裴勇在家里干活她去服徭役,今早,嘱托小木下学跟着上水村的小田他们绕上水村回来,她和裴勇干完活回来,天色不早了,谁知不见小木人影,韩梅去上水村问人,都说没见着小木,她心里才急了起来。
韩家和她断了关系,不然,小木跟着小田回村不会出事,她去韩家问小田,小田说下学后没见着小木,几人都这么说,韩梅心里惶恐不安。
小木是她所有希望的寄托,为了供他念书,家里过得十分拮据,若小木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裴征皱眉,退开一步甩开她的手,目光阴沉,“小木怎么了?”
韩梅浑身上下颤抖着,嘴唇哆嗦得厉害,豆大的汗顺着脸颊额头流下,指着外边愈发黑的天,哭了起来,“小木,小木还没有回来,他还没有回来,你大哥去镇上了,三弟,你快赶着牛车去看看。”
裴征看了眼天色,这会儿赶牛车,路上看不清楚,经过山间容易出事,他脸色沉静,如实道,“天黑了,看不清,又在修路,敢牛车怕不合适,你和大哥没去接小木?”
小木年纪小,兴水村离镇上远,他哪记得住路?盯着韩梅,眼含指责。
韩梅顾不得其他,泪流不止的伸手拉裴征,再次被裴征躲开,她悻悻然的垂下手,满脸祈求,“四弟,求你去镇上找小木,他,他不见了。”
裴征回眸望了眼院子,沈芸诺提着灯笼站在石阶上,周围笼罩着淡淡的光,使得容貌愈发娇柔,扭头,如实和韩梅道,“天黑了,赶牛却是不行,大哥去了镇上,一定会找着人的。”
韩梅直摇头,声音也陡然尖锐,歇斯底里起来,“小木喊你声三叔,他如今下落不明,你怎么能不管他的死活,你还有没有心啊。”
听着最后一句,顿时,裴征沉了脸,“大嫂有心,我比不得,大嫂回吧。”
动静大了,刀疤提着灯笼走了出来,问裴征发生了何事,裴征简单说了两句,边上,韩梅嚎啕大哭,刀疤拧着眉,神色凝重,为裴征说话,“阿诺妹子怀着身子骨,一个人在家,出点事也没人照应,你指责人家裴三兄弟,怎么不想想你当初如何对阿诺妹子母子两的?遇着事儿就想到裴三兄弟,好处怎么不想着人家?”
刀疤对他们的事儿多少知道些,心里十分不喜韩梅,当初沈芸诺和小洛出了事儿,韩梅置之不理,如今她遇着同样的情形,裴征不帮谁也不能说什么。
最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韩梅见裴征无动于衷,恶狠狠瞪了裴征和刀疤一眼,抬手,抹了抹泪,怒气冲冲走了。
刀疤嗤笑声,“亏得我家里没有这样的亲戚,否则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真够憋屈的。”
裴征无奈笑了笑,和刀疤说了两句话,去对面敲响了李衫家的门,裴征说明了来意,小木不见了,当着韩梅的面他不想管,可小木毕竟是他侄子,不能不管他死活。
李衫点头,“让阿诺妹子过来就是了,你金花嫂子在油灯下做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