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谢凝问道,“你才是周娉婷?你有什么证据?”
“她不会有证据的!”周娉婷大声道,将一物从领口中取出,举在手中,“谢凝,你看这是什么?这是周家传家玉佩,与江自流夫人给你的几乎一模一样。江夫人给你的那个上边刻了个初字,我的刻了个娉字,这是我们的闺名,取自杜牧传世名作《赠别》……”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瘦弱女子平静地替她说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这话是我告诉你的,在坐的诸位,难道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么?”
谢凝一开始便请了几个书生来,闻言便看向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书生,书生们察觉她威严又温和的眼波,登时一阵激动。其中一名书生作揖道:“启禀陛下,学生认为,此话不妥!”
“哦?”谢凝问道,“哪里不妥?”
书生道:“杜牧的《赠别》是赠予一名相好歌伎的,周家虽然是商人,但历代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会取赠妓之诗给女儿做名字?‘春风十里扬州路’,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瘦弱女子闻言行了个道家的稽首礼,道:“这位公子说得对,我周家世代饱读诗书,哪里会取这这句话?”
她看向周娉婷,淡淡道:“我骗你的,我与长姐的名字不是取自《赠别》,而是李清照的《新荷叶》。”
周娉婷眼中闪过一阵慌乱,陆离见了便问道:“你不知道这首诗么?”
“我……我当然知道!”周娉婷争辩道,“我只是不想说出来,让这冒牌货再捡了话!”
瘦弱女子又淡淡道:“《新荷叶》上阙道‘薄露初零,长宵共、永书分停。绕水楼台,高耸万丈蓬瀛。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我长姐名为‘初零’,取‘初零长宵共’之意,我名娉婷,为‘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姑娘,这是词,不是诗。”
周娉婷才知道自己又上了当,她的目光瞬间凶狠又瞬间收了回去,捏紧了手里的玉佩,恨声道:“陆离,你为了保护谢凝,竟然找人顶替我!空口无凭的,你就能颠倒是非么?我有周家的玉佩,她有什么?”
“我有周家的秘密。”瘦弱女子道,“周家的宝库,只有我能开启,你们弄了一大串事情,不就是想将周家收入国库,然后以蛮力砸开宝库,拿里边的印鉴、账簿、地契等物么?你们抓了我爹爹又派人冒充他,研究了三个月也没研究出来怎么进去,日日折磨我爹爹,不就是想知道怎么进去么?如今我爹爹死了,你们便要狗急跳墙么?”
“什么?”群臣登时哗然,“连周游也是被冒充的?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去看看就知道了。”陆离望着周娉婷,沉声问道:“你敢去么?”
“我……”周娉婷分辨道,“你们这是狡辩!我年纪尚幼,又常年在山中修道,三个月前才回到周家,我爹爹死得这样突然,怎么会将宝库的秘密告诉我?她分明是用了不知名的手段才将我周家的秘密窃取了,这也能成为证据?”
“我去山中不仅仅是为了修道,而是在养病之时学习从商之道,因为我周家到了这一代,唯独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嫁与江御史,另一个当然要当家做主。”瘦弱女子的面色依旧平静得很,“你若是说这个不算证据,那我还有一个证据。”
她回身对谢凝深深一拜,道:“陛下,容草民失仪,情陛下给个剪子。”语罢伸手入口中,随后呕出一物。在场之人莫不颜面,几欲作呕,琼叶等人却立刻命人将剪子、水盆送上来,将瘦弱女子取出之物清洗干净。原来那是个小小的铃铛,用极细极坚韧的冰蚕丝连着,一端牢牢地绑在瘦弱女子的牙上。
女子的脸色更加苍白,却依旧从容地将冰蚕丝剪短,洗了手与铃铛,握在手中道:“你有我的玉佩有什么了不起?我有周家璇玑图。”
那铃铛只有女子小指头大小,打开之后,一件东西便如云般涌了出来。女子将之展开,却是一卷小小的帛书,大小不过一尺见方,因用了江南的云绡,故而能封在一个小小的铃铛中。云绡上密密麻麻地绣了无数端正的字,却是做璇玑图的样式,外人看了完全不懂。
“我周家身为江南首富,有个规矩是江南都清楚的,那就是我周家每代夫人都出身东海璇玑楼家。还有个秘密,外人并不知晓,那就是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夫人便要做一幅璇玑图,记载当时周家的资产。”
瘦弱女子冷冷地看着周娉婷,问道:“这璇玑图,我有一份,我姐姐江夫人也有一份,前后差了十年,所以我的璇玑图有许多部分是与江夫人的一模一样的。这才是周家血脉的证明,你的玉佩算什么?那不过是当年姐姐在道观里呆得无聊了,随手刻的罢了。当年姐姐不愿与璇玑楼家的公子成亲,自愿断绝关系同江大人在一起,爹爹虽然气恼,但依旧给了我姐姐刻的玉佩。”
她说着嘴角忽然浮现一个微弱的嘲讽的笑:“你的脑子,胡闹一下耍狠手段是可以的,若是想论‘计谋’二字,只怕当不起。若是这对玉佩当真如此珍贵,能证明周家血脉的身份,我姐夫又怎会随随便便给了陛下?”
谢凝听着不住点头,目光落在陆离身上,问道:“说了这么许多,江爱卿与江夫人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