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2 / 2)

凤凰诏 蓝艾草 3423 字 7天前

潘良捡了个金乳酥咬了一口,见这盒子里摆了十来样民间点心,并非宫中或王府制式,不由奇怪:“王爷怎么忽然喜欢上了民间小吃?”这是嫌他多嘴,用吃的堵上他的嘴?

崔晋难得尴尬的摸摸鼻子:“阿羽捎回来的,说是让本王尝尝民间味道。”

他是等这丫头留下点心盒子走了之后,才想起这一节的。受到了来自小丫头不着痕迹的怜悯,这让周王内心的感受十分复杂。

潘良办完差回家洗漱完毕,这才前来。而谢羽是直接回王府,要比他快上许多。她也不多嘴,回来之后不提在外办差,皇庄查的如何,只是放下盒子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休息了。

崔晋才发现,这丫头原来还是个心软的。

潘良与谢羽花了一个月时间,带着魏帝拨的三百禁军,打着周王查案的名义,将京郊大大小小的皇庄查了个底儿掉。

潘良是正儿八经考上来的进士,又在翰林院里待过,最后卷宗由他执笔,就连谢羽这等粗通文墨的看了也不禁拍案叫绝:“陛下看了潘叔的结案陈词,恐怕不杀几个狗奴才是不能浇灭这把火了。”

彼时三人正在周王的书房里议事。事儿他们干完了,案子卷宗也有人写,周王这个挂名的主审也要写个御前奏对,好将这件事圆满完结。

周王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谢羽捧着潘良写的结案陈词看完了,赞扬完了潘良的深厚笔力,眨巴眨巴眼睛,忽道:“潘叔,咱们办了这么大一个案子,又办的这么漂亮,你说陛下会赏些什么下来?”

潘良吓唬她:“皇庄是陛下的,这些狗奴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你当别人不知道?现在偏王爷捅破了,就怕有心人进馋言,说咱们王爷别有用心。这不是扫了陛下的颜面嘛,到时候不罚就不错了,还想有赏,你想的真美!”

谢羽嘴巴大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还会有这种事?不是做的好就奖励,办错了事才受罚的嘛。”她自己从不曾参与过政治游戏,还远远不能够明白政治的残酷性,虽然世情历练不差,但玩弄人心到底不曾习得。

崔晋还从没想过她有如此天真的傻样子,眼睛瞪的溜圆,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替他辩解:“王爷将皇庄里的蛀虫清理了,不是还替陛下省银子了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省银子,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崔晋头也不抬的下了断论:“过来磨墨。”

谢羽心道:她要是替娘亲省了银子,娘亲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儿,非得好生夸她几句。怎么到了天家这事情就复杂了起来,做了好事不但得不到夸奖,说不定还要背锅。

她卷起袖子磨墨,纤白玉润的手指沿着砚台中央缓缓打圈,脑子里忽开了窍,猛的将墨锭一放,兴奋道:“懂了懂了,一定有人盼着王爷不好。后知知觉瞧见周王缓缓抬起的脸,额头之上一片墨色流淌。

潘良已经不忍心去瞧周王的脸色了,只恨不得自己没有瞧见这一幕,默默低头假装在认真研究自己写的卷宗,似乎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能找出个漏洞,好下笔去补。

谢羽在周王面无表情的注视之下慌忙从袖中抽出自己的帕子,去替周王擦额头,一手捏住了周王的下巴,嘴里喊着:“王爷别动别动!”她本是慌乱之间,周王却是从不曾被女子触碰过,只觉得下巴之上自己的胡茬接触到她柔软细腻的肌肤,竟似栽进了暖云之上,居然一动不动。

谢羽拿帕子在崔晋额头上擦了两下,帕子取下来自己先笑场了。不擦比擦了更脏,不但面积扩大了,似乎墨迹还渗透到皮肤里面去了。她强忍着笑扔了帕子催促崔晋:“王爷还是赶快洗把脸吧。”扬声唤书房外面候着的人打水进来。

等到崔晋去屏风后面净面,他还能听到谢羽强压着的笑声,声音又轻又快:“潘叔我怎么觉得王爷黑脸还挺配的,他不是常常面无表情嘛。”

她可真快活啊!崔晋心道。

潘良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整个卷宗,假装自己压根没瞧见阿羽胆大妄为的行为,竟然敢把爪子伸到周王面上去。听说魏帝赐下来服侍周王起居的两名宫人连周王的卧房都进不去,何况近身服侍。

更难得的是,周王殿下脸是黑了一点,也不知是被这丫头气懵了还是被墨汁染黑的缘故,但好歹他没开口斥责。

不过以潘良对谢羽的了解,这丫头未见得害怕王爷的斥责。

她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真,无论是对周王,还是言谈之中对魏帝,并无多少敬畏之意。

也或者,是对皇权认识不清。

大概是受谢羽的影响,崔晋坐车进宫向魏帝禀报皇庄结案之事,心情竟然意外的轻松。

魏帝主政多年,深知水至清无鱼的道理,但是万没料到小小皇庄竟然也能黑暗至此,庄头只手遮天,做恶至斯。推及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种恶事发生。

“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闫国熹心里暗暗埋怨周王多事。以他多年做首辅的经验,但凡天下事不到造反便不算大事,能哄着魏帝高兴才最要紧。没想到周王却是个较真的,上来就揭开了皇庄这个脓疮,虽然疮面不大,但足够恶心人。

“微臣也觉得……这些奴才们胆子也太大了些。不过……会不会是这些奴才没见过大场面,周王带禁军过去吓破了胆,有的没的全都抖搂了出来,只盼着早些完事?”又小心翼翼提醒魏帝:“陛下治下多年清明,何曾出过这种事情。怎么就教周王遇上了?”

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周王无事找事,为着自己扬名,不惜抹黑魏帝。

崔晋身子跟着闫国熹的话轻轻摇晃了两下,面色惨白,似乎弱不胜衣,国舅再多说几句就要被他的话语击倒,一脸惶恐,颤微微就要跪下请罪:“都是儿臣的不是,让父皇动怒了!都是儿臣的不是!”先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闫国熹给气的:您这把罪责全都揽自己身上了,我还怎么踩下去啊?再踩我不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了?!

他要不依不饶起来,魏帝就先恼了。

倘若周王据理力争,拿出查案时较真的态度来与闫国熹在御前大吵一架,说不定闫国嘉还能掐到他的漏洞好生攻击一番。

闫国熹半生征战朝堂,还在御史台待过几年,铁齿铜牙无人能敌,练就了一身指鹿为马的本事,最擅长的便是颠倒黑白,不知道气死了多少狷介口拙的官员,今天准备好了要与周王来一场恶战,哪知道周王早早就示弱认罪,真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响都没听到。

皇庄的奴才们有没有被周王吓破胆子,魏帝懒的关心,但是闫国熹一摆出争斗的架势,崔晋马上惶恐起来,分明是被闫国熹吓住了。

魏帝厉目在闫国熹面上扫了一眼,转头就安慰儿子:“你身子不好,还不快起来。父皇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些庄头在皇庄经营了好几代,胆子也养的胆了,是该好生整治整治了。晋儿这案子办的漂亮,该赏!”

闫国熹忽然觉得,他好似走错了地方。他本来是朝臣,怎么忽然有种后宫争宠的错觉?

心里对这懦弱的周王充满了鄙视愤恨:没脊梁的小子,才一句话就吓破了胆子要跪下请罪,你年轻人的气血勇武哪里去了?!

魏帝心里对儿子充满了说不出的歉疚,也不知道长子在楚国吃了多少苦,这才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被闫国熹几句话就要吓的请罪,若非长期处于朝不保夕的生活,天之骄子何至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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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晋去了一趟宫里,回来拉了两大车赏赐。

谢羽早忘了自己还曾经“轻薄”过周王之事,指挥着护卫往库里搬东西,立逼着潘良照着赏赐的册子重新登记一份:“这可是王爷的家底子,我瞧着吴大管事不顶用,这些东西交到他的手里,他要是学了王庄头的真传,说不定这些东西在王爷不知道的情况下能少一半。还是潘叔可靠些。”

吴意原本是站在大门口迎着周王跟赏赐进来的,听得谢羽这话扑通一声便跪倒了。

谢羽还无辜道:“吴大管事跪下做什么?王爷也没让你跪着啊,还不快起来?”

吴意死活不肯起来,哭丧着脸道:“小的对王爷忠心耿耿,阿羽姑娘求您别说了!”求您别胡说八道向王爷进谗言。

谢羽疑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也算谗言吗?王爷信我方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