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大喜:“娘也这么说?!原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在程彰抬脚之时,他已经跳了起来,窜到了门外。
程智:“……”
*****************
傍晚的时候,程家下人在后山悬崖峭壁之上找到了孙云,她站在崖边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家下人喊她,她恍若未闻,往近几步,她却忽然回头狠狠道:“你们都想逼死我是吧?!你们都巴不得我死是吧?!”
程家人往日都敬着她,心里未尝没想过将来她会做程家主母一事,但如今谢弦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个女儿,而程家其余三位小爷全是谢弦所出,大将军又巴巴的跟在谢弦身后,谁输谁赢不言而喻。
孙云不让他们靠近,程彰的亲卫们最后想了个损招。这些人都是跟着程彰在军中厮混多年,知道突厥人在打谷草的时候,见到汉家女子便扔了套马绳过去,孙云难逃其困,这才被带了回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上半日谢羽哭的惊天动地,傍晚孙云疯颠一般尖利的叫声穿透了僧舍,整个石瓮寺的静谧被这两人给打破了。
谢羽是没人敢捂着她的嘴,就连谢弦最后也因为不忍而不得不放过了这小丫头。但是面对孙云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见得来往僧人侧目,其中一名亲卫拿出自己的帕子塞住了孙云的嘴,几人直将她带到了程彰房里。
不过半日之遥,孙云再踏进程彰的房间,便似做梦一般,之前暗藏的喜悦成了笑话,而她多年苦候成空,只觉得满腹苦楚无处倾诉,见到程彰肃着脸坐在那里,眼泪顿时涮的流了下来。
“解开吧。”
亲卫得令,将孙云身上的绳子解开退下,房间里便只余了程彰与孙云。
“程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孙云流着眼泪,为自己申辩。
程彰不说话,房间里只听有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与说话声。
后窗下,程旭跟穆原两人正使劲趴在窗户下面偷听,还小声议论:“大将军心被哭软了?”
穆原摇头表示:那是你爹,还是你比较了解他!
程智在二人身后,暗暗扯程旭的领子:“二哥别偷听了!”
“呆子走开!”程旭正听到紧张处,生怕孙云哭的程大将军心软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他小声向穆原传授心得:“别听女人们哭的楚楚可怜,谁知道心里怎么想呢。大部分男人都吃这套,被女人的眼泪跟几句话就哄的心软了,大把掏银子,予取予求。”
穆原小声道:“二哥你说的这是青楼里的女子吧?”
程旭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听房里的这位对这招不就是烂熟于心吗?”他装模作样的叹气:“唉!说起来最吃亏的就是我娘这种实诚又不哭的,凡事自己解决了,都能上阵杀敌了,赚钱养家挣功名,要男人做什么呀?给自己添堵?!”
“谬论!”程智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忍不住踹程旭一脚,以阻止他的谬论,他扭头就走,发誓不跟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再掰扯下去。
穆原脑子简单,又向来没什么坚定的立志,是个人云亦云的家伙,听了程旭高论,顿时对他敬仰起来,还颇有感触:“是啊是啊!想当初干娘一杆长qiang荡平了我家的寨子,连我那个山匪爹都不敢惹她,寨子里一班叔伯从此都听命于她。”就连最让寨子里一帮猴崽子发怵的穆老三在她面前都跟绵羊似的,何等的威风!
他实在很难想象谢弦坐在后院绣花弹琴,相夫教子的样子。
程旭对谢大将军的一生做了最精妙的注解,又有穆原捧场,说的兴起之时倒忘了自己在偷听,声音都高了起来:“我若是我娘,也不要程大将军。别瞧着他上了战场是条汉子,家里弄的一团乱麻,教育儿子除了骂就是打,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穆原捅了他一下:“二哥……”
程旭自觉参透了男女关系,又急于向穆原传授,还一把扒拉开了他碍事的爪子:“你听我说,我爹这个人做一军主帅还行,但做丈夫父亲就差远了。”脑门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程旭跳了起来:“唉唉唉——”抬头看到从天而降的一巴掌,原来是程彰黑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我要去找我娘吃晚饭了,爹您继续!继续!”程旭眼疾手快,伸手就将不知何时打开的窗子砰的一声合住了,若非程大将军躲的快,鼻子都要撞上去了。
房间里,孙云糊的满脸眼泪,忽然就哭不下去了。
方才她在房里哭的气噎难言,只觉满腹酸楚,正哭到伤心难禁的时候,就听到了程旭那句“……大部分男人都吃这套,被女人的眼泪跟几句话就哄的心软了,大把掏银子,予取予求”,顿时一滞。
正欲收拾心境,从头再哭,就听到穆原那句“二哥你说的这是青楼里的女子吧?”还让人怎么哭?!
孙云恨不得怒摔帕子,先冲出去揍程旭一顿再说。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程彰将听墙角的赶走之后,孙云就觉得她若是再哭,可不正暗合了程旭所说。方才程彰也听到了程旭跟穆原的话,心思再粗疏的男人也能听进去一二。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等着程彰说话。
程彰方才被她哭的头疼,这会总算等她停下来了,才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你回幽州去吧,我让阿卓给你买处大宅子,再挑几房老实的家人,在那里好生过活。”
孙云失声道:“程大哥,你要赶我走?!”
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
程彰道:“当年你父兄战亡,是你哭着求上门来,家母收了你做义女,这些年我待你如亲妹,有我一口吃的,就从来不会短少了你。原本家母过世之后,就应该早早送你出去,但是我总想着你孤苦伶仃,你又铁了心要住在府里,我总想着也许你住在将军府,对外旁人也能高看你一眼,若有合适的姻缘也好借着程府的名头送嫁,婆家也能高看你一眼。结果却是我害了你,让你一直心存不该存的念想,纵然我当初说过此生也不会娶你,可你却非要等下去。这是我的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孙云眼眶里的眼泪瞬间就积满了。
程彰并非是个寡情薄义的人,他在幽州军中威望极高,对袍泽重情重义。以前她就想过这个问题,他越重情重义,只要自己等候的时间够久,到最后总有他不忍心的时候。
——可是谢弦回来了,一切的等待都变的毫无意义!
“程大哥,我错了!我这就去向阿羽道歉,我不该发疯,不该那样对她。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在你身边多少年,将程府当自己的家,你现在让我回幽州去,会让别人怎么看我?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程彰揉揉太阳穴,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多少年了她都是这般小意温柔,但凡有他不同意之处,必是苦苦哀求,倒好似他在送她去死一般。
当初他要回长安,让她留在幽州,她便是这副模样,最后甚至抬出了早已亡故的程母。
如今要遣她回去,她又是这般模样。
程彰霍然起身,语气森冷:“你便不能似阿弦一般干脆利落一些吗?老是这般粘粘缠缠的做什么?明知道没可能的事情,偏要固执到底,死钻牛角尖,又有何益处呢?”
他不提谢弦还好,孙云还能哭求。反正在程彰面前多少年,她早将自尊踩在脚下,只盼能得程彰一顾。但是提起谢弦,在他心里高不可攀的谢弦,且是拿二人做比较,孙云便再也忍不住去了,声音都高亢尖刻了起来:“是是是!在你心里,谢弦永远最好!你看不到她满身腥臭血味,还有马骚味儿,跟个男人似的脏兮兮臭烘烘,看不到她大手粗的跟男人似的,哪有半点女人味。她到底哪里好了?我不明白!谢弦到底哪里好了?程大哥你是眼睛瞎了吗?”
这些话,在她心里积压多年,沤了烂了,却不能甩到程彰脸上来。因为她怕说出这些话,让自己在程彰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她只能假装自己很敬佩程彰,在程彰偶尔提起谢弦的时候,还要对她大加赞美。
殊不知,每当她赞美谢弦的时候,心里面都在淌着血!
程彰从来没听过孙云这些话,听到的也是她对谢弦的“英勇刚烈”等等赞美之语,此刻听到这些话,再看孙云已经愤怒到扭曲的面目,也觉得再跟她争论下去,并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