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话说的倒是轻松,回来后想到对方是真的准备重新开始,又觉得心里像是有施工队在挖井一样疼,思来想去还是来求助李玉。苏锦瑟是极重感情的人,他觉得有玉姐做说客,或许两人能够重归于好。
贺思年也算的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李玉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不免心疼,说;“她已经签了环影了。听她的语气似乎待遇很不错,也很开心。你呢,就别去耽误人家小姑娘了。”
“她说了带谁吗?”贺思年更关心的是这个。即便是冷战时他也不忘阻拦小姑娘带男艺人,一想到会有其他人和她建立起从前他们之间的亲密和默契就控制不住的嫉妒,这般旺盛的占有欲。
“瑟瑟说她自己签,不是公司指派,看样子应该是早就看好了的人。”李玉斜了贺思年一眼,“是不是你以前不让她签?”
贺思年一征。从前干涉苏锦瑟决定的这类事太多,只是小姑娘从前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反感,贺思年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此刻细究起来怕是这一晚上都算不完。贺思年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流放到了一处孤岛,举目望去,寻不到一丝方向。
第二日,对贺思年的困境一无所知的苏锦瑟打着还外套的名义又到了剧组,还没能和沉墨搭上话,一个女生就找上了门。对方长的清丽,却带着些敌意,气势汹汹地冲到苏锦瑟面前问她是谁找沉墨什么事?
苏锦瑟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的正房姿态摆的很稳当,让她霎时以为自己误拿了什么第叁者的剧本。周围人的暗示让她有了猜测,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女生,说:“你好,我叫苏锦瑟,是环影的经纪人,来剧组选人的。”
对方狐疑地接过名片,看了看,又盯了苏锦瑟一会,才放松下来,问:“你想签沉墨?”
“有潜力的演员我都有兴趣。”苏锦瑟没有直接回答。直觉告诉她,对方和沉墨有故事。苏锦瑟对沉墨的记忆还停留在从前,并不知道他也发展出了风流韵事。
“唉,你们这种大公司签演员待遇一定不低吧?”女生自来熟的坐到苏锦瑟身边。
“待遇还是看个人潜力。”苏锦瑟开始了打太极。
“那你觉得我潜力怎么样?”女生立马起了劲。
没料到有这一句的苏锦瑟微微一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方,说:“有演戏经验吗?”
“啊?没有。”对方诚实的摇头,看上去愣头愣脑的,没有了不久前的嚣张气焰。
苏锦瑟笑着说:“做演员是很辛苦的。”她抬手指着场内。“就只看沉墨,他角色轻,戏份不重,剧组没有给他安排专门的化妆师,他每天需要五点到场自己化妆,带头套。剧组为了省钱,衣服都是租来的,他身上穿那件戏服我摸过,是市面上最差的一类材质,剪裁粗糙不透风,也不知道多少人从前穿过,一股酸臭味。他为了防止过敏里面还要穿一套自己的衣服,中午时闷热异常,就和大太阳底下做汗蒸差不多,你这打着太阳伞还嫌晒,受得了这种苦吗?”
女生呆呆的看着苏锦瑟,摇了摇头。
苏锦瑟笑笑,接着说:“这还算是相对较好的情况。至少他在剧里有台词,你看看这个场子里多少和他一样的人,穿着粗制滥造的衣服,陪着主演站一天,忍受着酸臭闷热,最后或许只能露一个后脑勺。更不提有些剧作会错季节拍摄,冬天穿单衣下水,为了不哈热气只能喝冰水。夏天穿棉袄,还要防着出汗花妆。”苏锦瑟看着坐在不远处看剧本的沉墨,缓缓说:“做演员是很难的。你看到那些穿着光鲜亮丽、在闪光灯下耀眼夺目的是凤毛麟角,大多数的演员都是这样默默无闻,等待多年,只为在大荧幕上出现那么几秒钟。”
“唉。”女生苦闷着脸,喃喃道:“你不签就不签嘛,说这些吓我干嘛”
苏锦瑟轻笑,没有接话。
她也曾和这个女生一样,有一个在镜头里发光发亮,等着功成名就的梦想。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放弃了呢?
好容易等到这一日拍摄结束,沉墨照样是最后一个走的,苏锦瑟在外面等的腿都麻了,才等到人出来,急忙凑上前把外套递了过去。
接过衣服的沉墨并没有直接离开,眼神落在苏锦瑟脸上,似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苏锦瑟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才补的妆应该没什么差错才对。
“你不要和陈敏接触太多。”沉墨移开视线,道。
“上午来剧组找你那个女生?”苏锦瑟想了一会才记起陈敏是谁。
“嗯。”沉墨点头,没有解释原由,准备离开,又回身同苏锦瑟说:“你回去吧。”
诶,直接把准备故技重施的苏锦瑟堵在起点。
不过苏锦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第叁日来探班结识的几个群演,第四日是路过顺便看看,每日都有全新的理由来剧组,俨然像是打卡上班一般敬业。她顶着环影经纪人的名头,加上小剧组管的不严,几位小演员也一门心思想要在她面前露脸,在剧组混的倒是如鱼得水。只是可惜想签的人就像是个硬石头,死活就是不松口。
照常毫无收获的苏锦瑟,烦闷地拒绝了李果来接她的建议,背着包准备散步到附近的一处小店试试李果强烈推荐的酸辣粉。路过一处小巷时,鬼使神差地朝里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了沉墨熟悉的身影。苏锦瑟探头,发觉他对面就站着那日遇见的陈敏,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峙着。
苏锦瑟并没有探寻对方隐私的爱好,刚准备离开,却看到陈敏不管不顾地上前几步抱住了沉墨,苏锦瑟惊住,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看见沉墨狠狠地推开了对方,脚步蹒跚着退到一旁,扶着墙干呕不止。被推倒在地的女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反应,愣了片刻才起身,恶狠狠的哭喊道:“沉墨!你给我等着!”
苏锦瑟躲在一旁,内心有些同情那个女生,满怀爱意的一个拥抱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掩饰厌恶的呕吐,任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气的失去理智。
眼见女生跑远,苏锦瑟才打着手电,缓步走进小巷。沉墨听闻脚步声回头,苍白的脸上布满汗滴,一向挺直的背脊似被压弯的松枝一般勾着,半个身子藏在黑暗里,如同这些反应背后的原由一样隐秘不为人知。
苏锦瑟停在不远处,将手上的矿泉水和纸巾递了过去,沉墨摇了摇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纸擦了擦嘴,丢进不远的垃圾桶中。远远地看了苏锦瑟一眼,声音一如往常的淡漠,“你看到了,我有病,做不了演员的,以后别来了。”
手电不近人情的光直愣愣的照在幽暗的小巷中,苏锦瑟似坠入了他那双墨色的眼瞳之中,她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那单薄身影,藏在宽大的衣物之下显得寂寥异常,就这样一步一步沉入黑暗。
那一瞬,苏锦瑟觉得他似乎在向命运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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