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泪从平遥的眼角轻轻滑落,滴落在雪儿的手心里,滚烫灼热,几乎把皮肤灼伤。雪儿心弦一颤,即便是当年安王驾崩之时,平遥都未落下一滴泪,如今却……这让她如何还能坐视不理?她倏地起身,语调轻柔而坚定,“我去问歩非!”
就在雪儿起身的刹那,平遥扯住她的衣角,摇摇头道:“不要去,我还不想连最后的骄傲都输掉。”
“骄傲?姐姐,骄傲比起一生的幸福,孰轻孰重?”
平遥叹息一声,道:“除了骄傲,我已一无所有!这件事先搁在一边吧。现在,我一面要与辰王周旋,一面要顾及帝都、安国的状况,一面又要考虑讨伐靖国之事,实在太累了,我没有那么多力气再去想别的事!”
雪儿无奈地摇摇头,顺手取了条雪白的狐裘为平遥盖上,道:“姐姐,你在其它方面堪称旷世奇才,为何对感情的事这般糊涂呢?也罢,你先睡会儿吧,别想太多……”
此时,歩非亦静坐于竹苑,眉笼郁色,雾气空濛的眸子投向不知名的远方,目光涣散,黯淡无光。
脑中却一遍遍回放着今日在昭阳殿外听到的话语。
“这“立安氏女为后”的盟约自然是作数的,婚礼也迟早要办。”
歩非的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抹苦涩,他曾问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云翻雨覆的朝堂后宫,这便是她的选择么?
原来如此。
灵素远远望着安静忧郁的歩非发愁,却踟蹰着不敢前进。她侧脸望着慕容天,问道:“师父,步大哥怎么了?”
慕容天捋捋胡须,无奈地叹惋道:“为情所困。”随即脸上便恢复了狷介邪妄的笑容,幸灾乐祸道:“哼!这小子也有今天!”
平遥醒来时已是傍晚。此时,守在榻边的雪儿亦已入睡,平遥起身,将盖在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雪儿身上。平遥看着雪儿甜美温馨的睡颜心头一热,面上漫出恍然若梦的笑容,十年相交,她虽长了雪儿三岁,却一直是雪儿在照顾她。
推开房门时,屋外早已是残阳似血、红霞满天,明艳绮丽而又无比的苍凉悲怆,长空划过一声凄厉的鸟鸣,于寂静安宁的黄昏中显得异常的突兀清晰,如困兽死亡前的悲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绝望。
抬眸遇上一束质朴诚挚的目光时,平遥微微一笑,唤道:“阿昕。”
昕薇见平遥神色已如寻常般从容淡定,暗自松了口气,道:“公主没事就好了。”自平遥从昭阳宫回来后,她便一直静静守在屋外。
平遥淡淡道:“不过小事而已,还不值得本宫放在心上。”
昕薇沉默片刻,叹息道:“公主何必如此苛待自己?”歩非、平遥平日相处时,并不怎么避讳昕薇,心细如她,自然早早便知晓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对于平遥今日的失常,自然也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端倪。
平遥嘴角漾开一抹飘渺朦胧的笑意,她仰面望着满天的烟霞,洁白如玉的脸庞因映上淡淡的红光而更显凄凉,干净清凉的嗓音却夹杂着深深的无奈与沧桑,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阿昕,我与你不同,你重情重义,忠肝义胆,而我,我连自己的至亲都可以利用,即使是牺牲他们,我也在所不惜。走到今天,血脉亲情、江湖道义,甚至是良知,都被我抛弃了。我已放弃了太多,受的伤也已数不清了,太痛了,以至于我都麻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