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马厂长出差去上海了,不在。
这下柜台经理是真要哭了。可好歹是电话通了,怎么着都得找个能管事的说上两句。赶紧表明自己是百货大楼女装柜台的经理,想问问厂里是不是刚出了个新牌子,叫“出水芙蓉”。有一款裙子,特别好看的,打算上他们那儿卖的?
这事财务知道,马上说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那天不是谈不拢,被退回来了么?
经理一听这话就害臊,赶紧表示“都是误会”。这边重新研究过了,说这个牌子很有潜力,衣服做的也好,想要给她们的货上柜台。
财务一听,这是好事啊。不过厂里能负责的都出差去了,这找谁谈呢?
经理一听这可怎么得了,没人能拍板,那他找谁拿货去?这要是拿不到货,明儿个那帮子穷凶极恶的姑奶奶们还不得活吃了他去?
听说他是要拿货,财务便道,这事倒是不必厂领导拍板,有专人负责。不过负责人在车间里忙活呢,等找人去叫一声。
经理赶紧表示,不劳叫,他这就亲自过来,当面谈。
上一回把人得罪了,这一回可不得亲自上门去赔个礼道个歉。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如今是十万火急,厂里的“阎王”都不在,可不就是“小鬼”做主的时候。他要是再怠慢人家,人家稍微为难为难他,可不就全完蛋了。
挂了电话就直奔而来。
这边财务也赶紧去车间找伟娟师傅说这事,张伟娟一听就噗嗤笑了,随即又是一拍巴掌,感叹小福星料事如神。
瞧瞧,可不就是百货大楼自个找上门来了。也不知这小妮子使了什么妙计,端的是神通广大。把这惯是狗眼看人低的柜台经理都给急成这样,也好,她正憋着这口恶气等着出呢。
等人柜台经理来了,两人一见面,张伟娟是脸上带笑,眼中得意,趾高气昂。
相比之下,曾经威风得意的柜台经理则是脸上讪讪,眼中带羞,再也没有往日的气焰。
好在他也是老江湖,马上就调整心态,一脸带笑的打招呼,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不愉快似得。
张伟娟也是老江湖,面上功夫不差。两人握了手,场面很亲切。
柜台经理这回是不吝赞美之言,把他原本看不起的小破厂新牌子夸的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潜力非凡。最后是拍着胸脯保证,这新款裙子上了柜台一定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保证大卖特卖,火爆异常。
这一回,给的待遇是五五分账,跟北京上海的牌子一个样。
他觉得自己挺有诚意,可惜伟娟师傅已经受了小福星的授意,不稀罕寄卖了。
当下表态,上回她跑去百货大楼去“毛遂自荐”,没推荐上就不说了,回来还挨领导骂了。说她是无组织,无纪律,自作主张,不负责任。听听,罪过大发了。
所以这次她可再不敢应承,只能按照领导说的办。
这话说的,叫柜台经理没法接,只好讪讪一笑,改问厂里领导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分账亏了?还是要另外找地方寄卖?那可不行啊,这整个江城市来看,那家店能比得上百货大楼名气大,客流多?不放在他那儿卖,那就是白瞎了这好裙子!
任他说出花,伟娟师傅也不动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领导的规矩,我哪敢改。没得受气又挨罪过,出力不讨好。”
得,这是往他撒气呢。如今是他求人,柜台经理只能受着。但好歹得给个准话吧,到底领导是个什么打算?他心里有个底。
张伟娟也不跟他多扯,就把小福星的意思说了。这裙子不寄卖,只批发。谁给钱就卖谁,端的是干净利落。
一听不是往别处寄卖,柜台经理倒是松了口气。横竖他是第一个来的,能拿第一手。
那这批发价是多少呢?那天这中年妇女说的是四十块成本价,他觉得能接受。
哪知隔了一夜,价码是蹭蹭往上翻。
伟娟师傅瞧他这个脸色,就知道还做春秋大梦呢。暗暗一笑,伸出手比了个六十五的手势。
“我们领导交代了,批发价是一条六十五块,一手起批。当然,十条以上给九二折优惠,一条算六十。”
至于柜台上零售卖多少钱,她们不管。
嚯,吓得柜台经理瞪起眼。这是坐地起价呀!
诶,可不就是坐地起价。当初是厂里求着百货大楼,自然是一退再退。可如今形势变了,是百货大楼求着厂里,那就的由着她们说。
柜台经理当然不肯甘心,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想要扭转局势。
任他好说歹说,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张伟娟就是无动于衷。说急了,她可就要翻脸。
怎么着?还想让她再“自作主张挨顿骂”不成?这是领导出差前特别交代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她都不敢改。
这一回,她是抱定小福星这块令牌,狠狠的抽打狗眼看人低的柜台经理。对方越急,她是越痛快。
柜台经理这回是踢到铁板了,是脸疼,嘴疼,心更疼。
往日里都是服装厂求着柜台,哪有他求人的时候,可把柜台经理给憋屈坏了。
有心甩手走人吧,空着手回去,明儿个拿什么应付那票姑奶奶?拿不出裙子,她们非活吃了他不可。
想要拿走裙子吧,就得挨一刀。
回想当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是恨不得穿越回去狠狠拍自己三个大巴掌。可后悔药无处买,事到如今,再难也的顶着。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一刀是肯定要挨的。与其被人砸柜台,那还不被人敲竹杠。
一条裙子六十五块,一手是五件,也就是三百二十五块,也不算太多钱。
买了,买一手!拿回去,标上八十块卖。要是那群姑奶奶嫌贵,那就怨不得他,是她们没钱,自个买不起。
到时候裙子卖不出去,他照样拿回来退,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