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簪子怎么会到你手里?!”
顾琢斋想要拿过金簪,手伸出一半又像意识到什么一样,颇为羞愧地收了回去。
明若柳笑容温婉,开始不疾不徐地诛心。
“当铺钱掌柜的女儿是个爱花之人,我和她脾气相投,昨儿见园中的仙客来开得好,就送了一株过去。下午她来找我玩,便将这金簪赠给了我。”
“顾公子,原来……这是你娘亲的簪子。”
顾拙斋脸色灰白,无言以对。顾家败落后,他母亲出嫁时带来的首饰,在这些年里为了糊口,差不多已经当了个一干二净。
“顾公子,你莫怪我多事。昨日我一时好奇,便向钱姑娘打听了些你的事情,钱姑娘与我说,你在她家当的东西都是死当。”
明若柳故作讶异,“怎么,你不打算日后再赎回去的么?”
顾琢斋惨淡一笑,满是辛酸。若能赎得回去,他又何必去当呢?
对方防线已瓦解得差不多,明若柳眸光轻闪,起身从小柜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她拉开木盒,盒里放的皆是些旧式的首饰。
“你母亲的东西,还在当铺的我全给你赎了出来。”
“明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琢斋面红耳赤,不解其意。
“爱君才情,不忍见君潦倒。”明若柳眸光明亮清澈,一字一顿缓缓笑道。
她将银子推回顾琢斋那边,送上最后一击。
“我不懂你们读书人的所谓气节,我只知道,只要你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那谁也没办法苛责你。”
顾琢斋沉默不语,眼神始终落在母亲的旧物上。
“顾公子,不如就让我帮你一把。你要实在不想与我打交道,大不了等画完我花帐里的那些花,我们银钱两讫,此生再不来往。”
明若柳说得从容,心里却想着说等画完花帐里的花,应当也能让顾琢斋心甘情愿地娶了自己。
没办法,人讲究繁文缛节,不当他娘子,就不能顺理成章的陪他一辈子。
唉,她默默一叹,戏文里不过一两折的过场戏,放在她这儿却要大费周章。
顾琢斋根本没注意到明若柳蹊跷的脸色。他低垂着头,脸上发烫,羞愧难当。
这些年来他活得狼狈不已,他不愿这样狼狈,可生活实在是太过艰难。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再多,也免不了要为一文钱气短。
明若柳不忍地移开目光,在高兴的同时一点点泛起心疼。
“好。”顾琢斋沉默半晌,到底还是答应了她。
大获全胜,明若柳绽出个明艳动人的笑容,“这些银子你收好,以后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顾琢斋勉强笑笑,却只拿起了一粒银锭。
“定金这么多就足够了。再多,我受不起。”
明若柳出手阔绰,顾琢斋却清楚哪些钱是他该拿的,哪些钱是施舍。君子不取不义之财,他只想拿和自己做的活匹配的工钱。
明若柳心疼一瞬化成无语:死脑筋就是死脑筋!
但不管怎样,这呆子总算是松了口。以后大家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等熟稔后,要做什么不都还是手到擒来?
和明若柳约定好后,顾琢斋便每日辰时准时到集芳堂上工。
明若柳知道他爱清静,专门在西面小楼的二层给他辟出了一间画室。有打算要卖的花,她就将花送到画室,要他画成画,挂在铺子里供人拣选。
顾琢斋天天往明若柳的铺子跑,时间久了邻里巷间果然生出来不少风言风语。顾琢斋不想理会这些无聊言语,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
明若柳精心养了许久的独占春今年生了花苞,她打算将这盆兰花卖个好价钱,这日一大早就要南煌将这盆花搬进了顾琢斋的画室。
独占春花瓣白中微微泛黄,香气清幽沁人,是兰花的一种。这花好生于深山溪涧旁的高崖上,顾琢斋画前仔细观察这盆兰花,不由暗暗咋舌:也不知明若柳花了多少功夫,才采来这样一株枝叶碧绿柔韧,疏朗清秀的极品。
他调好颜色,打好底稿,方缚起两袖正式动笔。他精细描摹着花的形态,每一笔都经过深思熟虑。
独占春的花型犹如飞燕,颇为灵巧秀气,顾琢斋手执衣纹笔,以双钩填色法描绘。他画完朵花,甚为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想要抬头松快下弯了许久的脖子,这才注意到明若柳正含笑倚在门口看着他,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笔,“明姑娘,是有什么事情找在下吗?”
他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由让明若柳觉得好笑,“顾公子,该吃午饭了。”
顾琢斋看向窗外,一轮朗日煌煌挂在正中,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啊,原来都晌午了。”
“洗了手,就快来水阁吃饭吧,泛漪和南煌都在等着呢。”明若柳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就自顾自转身下了小楼。
作者有话要说: 明若柳:计划通!
顾琢斋:我真惨
第6章
顾琢斋收拾好画卷,匆忙赶到水阁,明若柳和泛漪倚在栏边逗弄着池中的游鱼,南煌只能看不能吃,脸色便不大好看。
“等了你好久。”他坐直身子,敲着筷子朝顾琢斋抱怨。
“对不住,一时忙忘了。”顾琢斋歉然。
“别管他,就等这么一会儿,饿不死。”泛漪一边笑着替顾琢斋回嘴,一边为众人盛饭。
集芳堂中午都会打烊一个时辰,让伙计们吃饭休息。水阁三面环水,春风穿阁而过,和煦爽朗。几人边吃饭边聊着些家常闲话,甚是自在。
午后阳光温热,明若柳靠在美人靠上,枕着双臂不觉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