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赌这只镯子。日后不管是我嫁予别人,还是顾公子另娶他人,这镯子都归你了。”
经过这些日子,明若柳也明白过来当初自己想要嫁于顾琢斋报恩,未免太过儿戏。她现在想着,反正自己是妖,日后就是化作他院中的一颗柳树,守他百年也也算报恩,不必非得以身相许。
更何况,顾琢斋对白婉宁那般在意,她也无意去横插一脚。
“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恰在此时,顾琢斋推门而入,提醒明若柳该是回城的时候。他见明若柳和孟夫人手前各有一样首饰,脸上似笑非笑,顿时起了好奇之心。
“你们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他问,全然不知她们在拿自己打赌。
孟夫人和明若柳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摇头不语。明若柳重新带好玉镯,起身向孟夫人告辞。
程安亭已先行一步,孟思年夫妇将两人送出门。孟夫人拉着明若柳的手依依不舍,叮嘱了好几遍明若柳日后有空要常来看她。
身后茅舍烛光昏黄,明若柳与顾琢斋并肩走在乡野小路上,道路两旁蝉鸣蛙声响成一片,颇有几分野趣。
漫天星河璀璨,一轮朗月高悬于空,月光澄澈莹亮,铺下满地霜白。
孟思年的居所离城足有二里路,明若柳走到半路有点疲倦,便问顾琢斋:“孟先生为何不住城里,要住得这么偏僻?”
“累了么?”顾琢斋轻声问,声音温柔。
明若柳摇头,转念一想又赶紧点头,“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不累了。”
顾琢斋哑然失笑,却还是顺了她的要求。
“你想听什么?”
“就我刚才问你的,为什么孟先生要住的这么远?而且他是松风书院的先生,怎么会落魄到生病时连药钱都付不起?我铺子里有好几个做先生的主顾,我看就是自己私开小学堂,只教了几个学生的,也没像他那样。”
趁着机会,明若柳一股脑地把自己心中不解和盘托出。
孟思年二十五岁金榜题名,堪称少年得志。他性格狷介,不屑人情往来,仕途便多有坎坷。他四十岁辞官,在浮桥镇做了教书先生。他羡慕陶渊明幽然见南山的野逸旷达,就在近郊亲自盖了间茅屋。
有人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是身外之物,孟思年对这一点深以为然,是以手头一有闲钱就将之交给育婴堂抚养孤儿。
樵青的父母五年前感染时疫双双去世,孟思年见这小孩儿颇有读书识字的天分,又怜悯他身世孤苦,就收养了他为义子。
孟思年爱书如命,多年的积蓄要么换成了古籍,要么捐了出去,是以病时孟家才会那样困窘。
“你会不会觉得老师这般任性,对师娘多有亏欠?”顾琢斋忽而问明若柳。
孟夫人出身诗礼之家,在娘家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嫁予孟思年后生活却贫寒拮据。孟夫人对孟思年柔婉体贴,万事顺从,顾琢斋此生只看到她对孟思年发过一次火。
有一次家里眼看就要断炊,孟夫人当掉自己的首饰换来二两银子,总算能保证四人半月温饱。那时樵青刚来孟家,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孟夫人满心盘算着给樵青做一顿好的,结果孟思年上街买米,在书铺搜寻到册孤本,就拿买米的钱买了书。
用银子换了书,孟思年自然就只能拿着空空的米袋回家。
“孟思年!我跟了你快二十年,从未与你计较过什么。可这一次,你真的太过分了!”孟夫人满脸眼泪,气到浑身发抖。
作为官家小姐,她这辈子也就大声过这一回。
孟先生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垂头坐在一旁,不敢吭声。樵青被这阵仗吓得大哭,顾琢斋安慰着樵青,看着师母铁青的脸色不敢说话。
孟夫人冲过去一把抢过孟思年刚买的书,本打算着想要将之撕个粉碎,待看到丈夫不舍又愧疚的眼神,她终是恨恨将书甩在地上,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晚上。
就是因为这件事,顾琢斋才下定决心要自食其力,从孟家搬出去。而且他想,以后他有了意中人,他绝不愿见她像师母那日一般痛哭。
没想到明若柳听完这故事,却是轻声一笑。
“顾公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什么?”顾琢斋不解。
明若柳嫣然一笑,悠悠念道:“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
“孟夫人爱慕的不是珠翠绫罗,而是孟先生这个人。就算偶有不平,但孟先生爱她敬她,她便算是得其所求。一个人能得其所求,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你以为的亏待,却是从不在她眼里。”
明若柳说完,不等顾琢斋反应,就背过手自顾自而行。顾琢斋在原地怔愣了会儿,释然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
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
第25章
明若柳和银梦约法三章后,银梦果然守约没再在浮桥镇作恶。时间一久,大家以为作恶的妖已经离去,渐渐放松警惕,小镇重又回到了之前兴盛和乐的气氛。
集芳堂一段时间没做生意,这次重新开张,每日都有主顾登门求花。
顾客盈门,顾琢斋的活儿堆成山高。他每日埋首画图,从早画到晚,用功太过,结果导致手腕旧疾复发。
他手腕肿痛不已,稍一转动便钻心的疼。起先他还强撑着不告诉众人,后来明若柳发现他腕上缠着的绷带,再三逼问他,他才将手腕的伤说出来。
花与人比,当然是人重要。明若柳要他将手头的事暂且放下,好生休养几日,顾琢斋却不情愿。
他要是停工,明若柳就只能将想买花的主顾直接带去花帐看花。明若柳请他来,就是因为舍不得随便让人看那些些她花了无数心思才种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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